楊也乘著風(fēng),順勢落在了窗臺上。
姜顏竟然忘了關(guān)窗戶,夜風(fēng)將窗臺上的輕紗吹動,屋里的一只珍珠發(fā)箍就突然尖叫了起來。
“你怎么來了!”
“居然還把它帶來!”
小發(fā)箍顯然很生氣,聲音又尖又厲。
楊也坐在窗臺上,豎起一根手指貼在唇邊,“別激動。”
小發(fā)箍這才壓低了聲音,“你來干嘛!”
楊也攤開手,“受人所托。”
小發(fā)箍似乎不敢相信,“它?”
楊也便不再廢話,抬手往屋里的梳妝臺一指,一陣輕輕柔柔的風(fēng)就吹了過去,然后將上面的一只木盒子送到楊也手邊。
掂了掂,居然還挺沉。
沒想到就這幾年,他們居然就通了這么多信件。
小發(fā)箍見自己主人的東西被拿走了,頓時很著急。
“快把東西還回來!小顏每天早上都要看的!”
然后它一著急,就從梳妝臺上跌了下來,落在地上。幸虧地上有地毯,不然它就要摔碎了。
楊也讓槐樹之靈把它重新送上梳妝臺,“別急,我看完就還回去。”
小發(fā)箍又問道,“你這是要干嘛?”
楊也輕輕打開盒子,里面果然堆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男偶?/p>
“我要去找一個人。”
小發(fā)箍:“誰?”
楊也的目光落進(jìn)盒子里,卻不由地愣了愣,半晌才輕聲道,“溫長君。”
木盒子里確實(shí)有很多信件,楊也仔細(xì)地看了每一封信的信封,也仔細(xì)地數(shù)了一遍。一共有四百一十六封,其中七十六封是同一個筆跡,剩下的三百四十封是另一個筆跡,而且一個女孩的筆跡。
她為他寫了三百四十封信,竟沒有一封寄出去。
楊也捏起其中一封信,上面寫著字跡娟秀的地址,信封上已被磨起了毛邊,不知被它的主人拿起來看過多少次。
“今天我可以寄出去了嗎?”信封里傳來小小細(xì)細(xì)的聲音,輕若無物。
楊也有些驚詫,這只是一封信,看郵票和日期,左不過就是這一年前寫的。僅一年的時間,這封信居然就有了靈。
可是這靈太弱太小,它幾乎沒有意識,只有一股執(zhí)念,所以它也只說了那一句話。
楊也的手里冒出一層淺淺的白光,輕輕將那封信包裹住。
然后他就看見這封信看見的東西了。
楊也看見了姜顏?zhàn)跁狼埃种^寫東西,桌上堆滿了信紙和信封,地上全是丟棄的信紙。
她似乎不太滿意自己的字,覺得寫得不好了,就重新?lián)Q一張信紙繼續(xù)寫。
楊也看見地上的信紙,字跡依然娟秀,卻顯得有點(diǎn)虛浮無力。
她突然咳了起來,她連忙捂住嘴,盡量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渾身咳得直發(fā)抖。房間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似是有人在問她怎么了。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勉強(qiáng)克制住了咳聲,然后和門外的人說話。
門外的人離開后,她終于拿起了那張信紙。
再鄭重地提起筆,手指卻一直在發(fā)抖,她努力地穩(wěn)住手,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每一筆都下得很重,要很久才能寫下一個字。
楊也看見她從日出寫到日落,再從日落寫到深夜。直到第二天,陽光照進(jìn)窗臺來,她才寫完那封信。
她的手指因?yàn)殚L時間握筆,幾乎合不攏。她費(fèi)力地疊好信紙裝入信封,纖細(xì)的手指輕輕滑過信封。
這時候,楊也才聽見她說的話。
“我等你去看他。”
然后這封信便上路了。
先被送到郵局,然后上了飛機(jī),下了飛機(jī)又上了郵車。一路跋山涉水,最終落在了郵差的自行車前籃上。
郵差騎著車,繞過一條小溪,碾過幾塊鵝卵石,將那封信顛了一顛,才停在一戶人家面前。
門上的油漆剝落得不成樣子,就連門口的石階上都長滿了青草。
郵差輕輕叩響了大門,無人應(yīng)他。
郵差加重了手里的動作,又朝門里喚了幾聲,還是無人應(yīng)他。
良久,隔壁的院門被打開,一個磕著瓜子的女人鉆出了腦袋。
“別囔了,這家人早搬走了。”
郵差握著那封信,“搬去哪兒了?”
女人將瓜子皮吐出來,“我哪里知道。”
然后重重地關(guān)上了門。
楊也收回了目光,手里的信封發(fā)出細(xì)細(xì)小小的聲音,“我什么時候能寄出去?”
楊也再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地址,然后把那封信揣進(jìn)衣兜里。
“我們該走了。”
窗臺上空無一物,只有那片輕紗在輕輕拂動,風(fēng)吹過來將窗戶關(guān)上,梳妝臺上的小發(fā)箍也就漸漸安靜下來了。
第二天,太陽剛升到半空中,槐花胡同里就開來了一輛車。車子剛往里面開了一百多米就被一輛三輪腳踏車攔住。車子摁了幾聲喇叭,腳踏車上的人卻無動于衷。
車窗搖了下來,司機(jī)探出頭來沖腳踏車上的大爺喊道,“別擋在路中間!你快閃開讓我過去!”
大爺回頭看了那司機(jī)一眼,“不行。”回答得很是干凈利落。
“嘿,你這老頭真不識抬舉,非要我動粗是吧!”司機(jī)示威般地卷起了袖子。
大爺冷哼了一聲,“搬家中,不管誰來,一概不讓。”
司機(jī)望了一眼那架破三輪車,車上躺著幾只烏色的木箱子。可是周圍卻半個人都沒有,搬家也不至于只搬這點(diǎn)東西,而且還看不見搬家的人。
司機(jī)頓覺自己被耍了,“你丫快閃開!”
大爺便干脆開始閉目養(yǎng)神了,全當(dāng)沒有聽見。
司機(jī)火冒三丈,正要拉開車門,就聽車子里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好了,我自己下去走吧,反正也不遠(yuǎn)。”
說完就拉開車門下來了,卻是李天澤。
李天澤大步往前走去,那個大爺還好端端地坐在三輪車上。
李天澤望了眼這大爺停的位置,居然是家面積頗大的四合院,門上的朱漆顯然剛剛粉刷過,十分鮮亮好看。
李天澤想起自己要辦的正事,便轉(zhuǎn)身朝前走去,沒有多加理會。
他按著記憶中的路線,來到了一家古怪的店鋪前。
店鋪的門上掛著一塊招牌,奇怪的是,這塊招牌上卻半個字也沒有。
他往門里望了望,卻只看見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正在擦桌子。
老頭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便扭頭朝門口看了過來。
李天澤便連忙站直了身子。
老頭走過來,身上的西裝一絲不茍,笑容十分和藹。
“您有什么事嗎?”
李天澤清了清嗓子,“你是這兒的老板?”
老板?大表哥想起今早楊也離開前說的話,便輕輕搖了頭。
“老板出遠(yuǎn)門了。”
李天澤頗為意外,“那他什么時候回來?”
大表哥又搖了搖頭,“也許三五天,也許一個月。”
楊也就是這樣吩咐的。
李天澤皺眉,這是什么鬼?三五天和一個月差得也太多了吧。那件事可耽誤不得。
他摸出一張名片遞給大表哥,“請轉(zhuǎn)告你們老板,我這里有單生意想請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