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燁書下了車,看著眼前這一家人來人往的羊肉館,人聲鼎沸。按照地址,他上了二樓,熟練找到門牌號,推門而入。
“燁書來了。”
一個不小的包間里面足足坐著十多人,耳畔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坐在最里面的一個男子起身,笑著對他招了招手:“當年的守護神來了,坐到這里面來,今天你是絕對的主角。”
燁書——耶穌,這是當年林燁書還在讀書時同學笑稱的外號。林燁書也沒有避諱,徑直走到了男子身旁的座位坐下,望著左右手邊的十幾人,心下不禁有些感嘆,仿佛一夜之間許多人都脫去了還帶著學生模樣的臉龐,換成了如今的模樣,少了稚氣,多了沉穩和某種成長留下的痕跡。
坐在他身旁的男子叫伊劍峰,當年和他關系就極好,在畢業后第二年成功取得了司法考試資格證書,如今就在J市本地發展。而在座的十幾人,都是當年同系并成功過考之人,全部都是熟面孔。
林燁書是最后一人,他來了之后,菜很快上齊。這些人都是已經有了正式資格證書的人,談起那些未通過之人,有嘆息,有不屑,更多的則是像在談論一件漠不關心的事一般。
“三年了,還是只有這十幾個人嗎?”林燁書并非多言之人,沉默半響卻忍不住說了句:“還留在J市的人,應該不少吧。”
“嗨,別提了,你是第一批考過的人,當年一同奮戰的一些同學們,有的現在還在備考呢!”伊劍峰一拍大腿,隨后望了望在座的幾人:“這是一道坎——跨過去了你前途一片光明,跨不過去,那就是只能留在原地。”
能跨過者寥寥無幾。
“劍峰,我拜托你一件事。”林燁書沒有繼續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皺眉說:“我想要你幫我去查一個東西。”
“什么?”
“一個人。”林燁書說著,從隨身攜帶的包中抽取了一本筆記本,寫下三個字:“幫我找到她,如果能的話,就當是我欠你一個人情。”
那是一個女孩的名字。沉默一會,伊劍峰忽然笑了起來,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小事,只要我能幫的上的,我一定幫。公安系統那邊并不是沒有熟人,回頭我打個招呼就行了。”
林燁書重重的松了口氣,對伊劍峰點點頭,他們之間無需言謝。
“說到這,我也有一個忙想請你幫我。”伊劍峰話鋒一轉,道:“我所在的中級法院有一個很棘手的案子——仇恨殺人,在網上也有一定熱度。罪犯要求做無罪辯護,但這是不可能的。”他重重的頓了一下:“但事情也并非沒有轉機,我想請你來幫幫我。”
“什么時間?”林燁書并無心思,但無論如何也不好拒絕。
“19日下午,我想你會有時間的。”
那正是林燁書執行完啟示的當天,不知為何,林燁書手忽然抖了一下,心底蔓延出無窮無盡的恐懼來。這種感覺很快被他按下,面色恢復正常。
“怎么了?”右手邊一位女子關切的問道,旋即遞過來一張紙。林燁書接過,胡亂在臉上擦了擦,隨后回應說:“我沒事。”
……
林燁書離開赴約,并沒有影響其他幾人的行動。那個亂葬崗雖然在J市,但卻是一處極為偏僻的地方,從主干道公路向下,穿越了無數鄉間土路,翻過數座山峰。直到把車子底盤磨損的慘不忍睹后,他們才來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個看起來破敗無比的鄉村,許多土房早已損壞,夏不能遮雨冬不能擋風。王小能走下去,望了一眼,有些疑惑:“這地方還會有人住嗎?”
“去敲敲門不就知道了嗎?”左然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隨手就往靠的近的一戶住房走去,輕輕敲了敲門。有些返潮的木門敲起來似乎是空心的,上面還帶有綠色的青苔,很難想象有人住在這樣的地方。
左然敲了一陣,里面卻并無回音。李秉均建議說:“我們分開去找一找吧。”
包括王小能在內,一共有六個人在此地。柳雅然暫時還未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出現。
距離啟示開始還有兩日時間,無需擔心此地有什么危險。六人很快分散開來,這鄉村地處不大,也不用擔心走失。
李秉均找了一會,等待他走到第三家房子門口,里面的門忽然間自動打開了,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你們找誰?”
面前是一個背影已經有些佝僂的女人,早已上了年紀。李秉均沒有立刻回話,而是下意識探了探頭”,房屋里面很亂,墻角靠著幾個簸箕和掃把,還有一把鋤頭。眼前的人是做不了農活的,這家應該還有一個男人或者是年輕人。
“只是來此地兜風而已,結果不小心迷了路,天色太晚,暫時沒有辦法回去。”其他人都發現了李秉均這邊的門開了,他臨時編造了一個謊言:“只是想找個人詢問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女人拉開門,看了看李秉均的身后。她顯然沒有戒心,很快敞開家門,表示歡迎。
李秉均進了門,身后,王小能,倪嵐,邰晉華也跟了過來。徐紫箐和左然則留在外面,院子雖大,里面的房屋卻頗小,容不下太多人。
如同中國的大多數地方一樣,鄉村的人往縣城跑,縣城的人往城市跑,逐漸荒廢下來的土地不少。J市身為華北平原上的一座較發達地區,自然也無法避免這樣的情況,眼下的這座鄉村便是。整個村一百二十三戶人家,如今只剩下十七戶,四十余人,多以老人為主。村如夕陽朝落,白天尚有些生氣,晚間更是一片死氣沉沉。
老人姓崔,并未說出自己的完整名字,只知道她家尚有一個伴侶在此,遠出去城里尚未歸來。
隨意吃了些東西,聊了一陣。王小能沉吟一陣,老老實實的直話說出,他想要知曉此地的亂葬崗的消息。
“那片亂葬崗?”崔老太沉默一陣,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么。她的面容抖動幾下,蒼老的臉龐似乎有些觸動:“我很久沒出過村了,但我知道……那個地方,似乎有些不一樣。”
所有人都來了興趣,若是那片亂葬崗有什么往事的話,極有可能會成為這一次啟示的內容。身為參與之人,所有人都不敢放過任何細節。
“我是外嫁到這邊的,在我來的時候——大概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從那時起,這片亂葬崗便存在于此。”她仔細回憶著,一邊慢慢開口:“那地方并不是村里的墳墓,但似乎極少有人踏足,畢竟誰沒事會去墓葬群玩呢?而后久了,便有了鬧鬼的說法,從此那個地方成了禁區,幾乎無人提起。”
“這鬧鬼的傳說,是從何時開始的?”王小能很快抓住了重點。
“大約……是從村里一個人死了之后開始的。我在來這之前還未聽聞,”
“是怎么死的?”
“溺死。那座山上常年潮濕,他被發現在一座池塘之中,尸體早已被泡大了。”崔老太想起了什么極為驚悚的事,呼吸有些急促了幾分,只得停止了攫取回憶:“那已經是最少二十年前的事了。你們打聽這個做什么?”
二十年前,這個時間瞬間打滅了眾人所有幻想。歲月可以抹平一切,唯有時間永恒,而二十年的時間,跨度太大,幾乎不可能有什么幫助。
“那件事間隔的太久遠了,我早已記不清楚。你們還有什么事嗎?”崔老太想要轉開話題,看著王小能。后者擺了擺手,有些尷尬道:“沒有了。”
……
午夜時分,外圍的山間密布著淡淡的霧,讓眼前的能見度降低到了一個不可觸摸的程度。走出去,能看見如倒懸璀璨的星河滿布,還有燭光跳動般的明亮,亂飛如曳火,度月影才斂,繞竹光復流。
9月16日,夜。
“去看看嗎?”
李秉均走到了王小能的身后,緩緩開口:“那地方不遠,摸黑也能過去。還有一天的時間,若是能熟悉一下地形,到時候逃跑起來也方便。”
王小能不是這一次啟示的參與者,所以于他來說并無危險。他轉過身說:“還有誰?”
“愿意去的都去吧,這個意愿是倪嵐提出來的,但她不敢一個人前往——所以想多找幾人。”
一個有些膽小的女孩,但并不真正畏懼什么。王小能笑了笑,掐滅掉煙頭,重重點了點頭:“這一次啟示的難度應該不是很大,還是有很大希望活下來的。還有一天時間,叫上所有人,我們一起去走一走。”
星夜很亮,還有漫天飛舞的螢火蟲,居然隱隱有一點浪漫的感覺。這樣的環境去探索一番,再好不過了。
山上的夜很涼,全然沒了暑夜的炎熱。山路逶迤,六人順著腳下的土路一點一點的前進,除了慘白的燈光,很快連飛舞的螢火蟲都不見了影子,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眺望遠方,隱約可見群山崢嶸的面貌。
兩個小時后,所有人都到達了亂葬崗,周圍寂靜如死地。
“這就是這一次啟示降臨的地點嗎……”倪嵐走上前去,望著面前四處倒亂的墓碑,許多碑上文字早已磨滅,成了無字碑,唯有手摸上去還能感受的到一點溝壑的觸覺。
才邁出一腳——她踩死了一只蛞蝓,黏糊糊的黏液粘在了腳底。手電向地下找了找,才發現此地幾乎滿地都是蛞蝓,幾乎沒有什么能夠下腳的地方,倪嵐發出了一聲尖叫,很快捂住了嘴巴,努力不讓情緒吞沒自己。
“沒什么,一些蟲子而已。”王小能一腳踩了上去,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那些東西可比蟲子可怕多了。”
所有人都知道王小能口中的“那些東西”是什么,倪嵐后退一步,眼中露出懼色。
“這一整座山非常大,啟示規則沒有規定出一個準確的范圍,向來這附近的幾座山,只要有墳墓的地方都是范圍。大家分頭去,記錄一下地形和一些特征物。”王小能拉開身后的背包,居然取出了一大包絲巾,“如果沒有什么特別顯眼的東西,那就把這個掛上。”
這東西雖然對生路線索沒什么幫助,但用來記憶路線卻是再好不過了。時間短暫,他們也繪畫不出什么地圖出來。
倪嵐跟在王小能身后,后者則是看著隊伍中另外一名女性,面露疑惑之色。徐紫箐明白了王小能的意思點了點頭,一路上習慣了沉默寡言的她第一次說話:“我一個人沒問題。”
“好。”王小能語氣之間顯然有些贊賞:“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六人很快分成五組,朝這周圍的亂葬崗散開。王小能約定了一個時間,兩個小時后,所有人再集合。
這片山的亂葬崗不止一處,而是許多地方都有一些倒塌亂放的墓碑所在,就是一些沒有的地方,也會明顯有一個墳墓的輪廓出來。整片山上粗略估計,至少也有上千座亂葬在此地,如此龐大!
僅僅是墳墓都如此多,那未曾埋入土內,拋尸此地的,又會有多少呢?
一路在不少的顯眼處懸掛絲巾,標記著記號。王小能所攜帶的絲巾非常多,但畢竟有限,根本無法標記完整座山所有的地方。
左然和李秉均距離的并不遠,兩人在分叉后,很快又回合在了一起。此時山已經開始趨向于下坡,李秉均回身望了望,道:“回去吧,不要離的太遠,否則就直接在此地迷路了。”
左然晃了晃手電,臉上似乎有些不屑,并未回話。他踩著地上松軟的泥土,向后走了幾步,視線忽然定格,落在旁邊的一處墳墓上。
墓碑布滿苔蘚,早已不知道過了多少歲月。左然看到它的一瞬間就覺得有什么東西不自然,走近了之后,整個人頓時毛骨悚然起來,仿佛看見了什么極為恐怖的東西,讓他半邊身子幾乎都麻木了。
“這座墳……為什么會有翻過土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