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勉強地說道:“沒事,就是突然有點頭疼。”
張健一聽哪里肯怠慢,他平時和我稱兄道弟,關系那叫一個鐵。直接拉過我的一只手臂放在他肩頭,用身體扛住我,一邊走一邊說:“那明哥,我們一起進去。”
我突然不想再掩飾,靠在張健結實的身體上,眼里熱浪翻涌,再也不能自已,淚水竟汩汩而出,滴落在地上。
張健扶我坐在前廳角落的椅子上,硬要去給我倒熱水喝。我直覺心中仿若千刀萬剮,痛得無以名狀。真是想不到,情之一物,竟讓人如此煎熬,可又轉念安慰自己:你是對的,你做到了,做到了。
那天下午雨停了,老大王祥休假,生意出奇的忙。
那是我第一次帶著情緒上班,我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為什么突然會升騰出那么高的怒火。
涼菜房的打印機瘋狂地叫囂著,菜單一次次地拖到了地上,而我的怒意也在忙碌中陡然增加。
我們幾人正忙得不可開交,三樓看大包間的吳雨梅卻急匆匆地下來,對著我們說:“看一下‘夜未央’包間的‘三文魚刺身’還得多長時間,客人在催菜。”
我抓起菜單掃一眼,發現距離出菜單的時間不過才幾分鐘,一股無名之火迅速燃燒過我的胸口。
我用手拿著菜單重重地拍在傳菜部的出菜口,聲音很大,嚇了兩個正在說話的傳菜員一跳。
吳雨梅顯然也被嚇了一跳,不等她反應,我大聲怒道:“你腦子進屎了嗎!今天下午生意多忙,單子才出幾分鐘,你跟個傻逼一樣站在這催個什么勁!‘刺身’的出菜時間很慢你不知道嗎?”
吳雨梅嚇傻了眼,她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我,因為之前,我算是涼菜房里面脾氣最好的一個,總是和顏悅色地接受前廳的加菜、催菜以及換菜。
傳菜部和我們涼菜房也安靜了不少,大家都有點瞠目結舌。雖然后廚在忙的時候愛罵不長眼色的服務員,可都是有一個潛規則。那就是像吳雨梅這種美女型的服務員是沒有人罵的,大家大多是順便跟她借機會閑聊兩句。
吳雨梅人很聰明,她平時加菜換菜我這邊給幫了不少忙,知道今天我情況特殊,低低說了句:“客人要趕飛機,所以催得急。”轉身就上了樓。
小穆低低問了溫甲一句:“明哥今天是怎么了?”
溫甲繼續搖拌著手里的涼菜盆,大聲說:“沒什么,你明哥平時脾氣都好,但偶爾也要發發脾氣,這才是男人的雷厲風行,我們也要學會接受!”
溫甲的話像一個溫軟的棉被,瞬間將我心中的怒火漸次撫滅。
那天晚飯開始,我在人頭攢動的大廳里找尋著吳雨梅的影子。其實根本不管她的事,我覺得自己應該給她道歉。
好不容易找到她,我端著飯碗走過去,還沒開口,吳雨梅卻轉過頭有點擔心地問我:“你下午怎么了?”
我心里不禁一暖,知道她的大度,也深切明白我在她心里根本不是胡亂罵人的那種,開始感到很欣慰。
“沒什么,就是那陣子心情特別不好。真的對不起啊,沖你發火,我跟你道歉了。”我微微彎下腰真誠地說。
“沒事,其實你發火的時候蠻帥的。”
吳雨梅有點調皮地笑起來,好看的眉眼在暗暗的燈光下愈發光彩照人。
半個多月后,暑期結束,勤工儉學的學生們都回了學校,包括林亦雙。
在看不到她的日子里,我微微心安。雖然和她貌似什么都沒有,可在我的心里她好像就是我曾經的初戀。
我在那段艱澀的時光里,總是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她曾經對我的笑,仿佛銘心刻骨。那種笑容印記在“聚福苑”外熾熱的陽光里,隨風搖曳的林蔭樹下,行走在大街上神態慵懶的人群里,今生今世,再也無法忘記。
我看見張健神情悲哀地站在“聚福苑”的門口,仿佛在觀察大街上的人來人往。然后我走過去,拍他肩膀:“阿健,在想林亦雙?”
張健回過頭來卻并不回答我的問題,他看著我說:“明哥,我們今晚去唱歌好嗎?”
我點頭:“你是我兄弟,你說怎樣就怎樣。”
那天晚上去唱歌的人并不多,張健悶頭喝了一點酒,反復唱起了曾紅極一時的葉麟的《躲避的愛》。
……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人
在別人眼中
我是微不足道的
當每天
你給我的愛更多
我就是越在痛苦之中
……
如果有人認出我
問我為什么傷心流淚
我也不會告訴他
我討厭這樣的生活
我習慣這樣躲避陽光
拼命地努力去奔跑
但是沒有躲避的地方
真的很想馬上忘掉你
可是自己無論怎樣處理
最終還是于事無補
……
淚水從張健的眼角流出來,他卻不管不顧,只是反復的吟唱。
包間的氣氛沉重起來,我低下頭,視線被涌出的液體模糊。我也曾很喜歡這首歌,那時單曲循環反復地聽,我明白能寫出這樣歌詞的人,一定是經歷了萬劫不復的感情,才會有這么痛的領悟。
那晚我和張健并肩走在冷清的大街上,從凌晨一點左右一直到早上六點多天大亮,我們都在說話,而且仿佛話多的說不完。我們后來都很清醒,并不是酒后的胡言亂語,我們只是在不停地傾聽和傾訴,說彼此的家庭背景,說曾經所經歷的一切。
后來說到林亦雙,張健的眸子瞬間放出光彩,在路邊昏暗的燈光下竟有一種熠熠生輝的感覺。
他說,那是他今生最美的相遇,最難忘的情懷。林亦雙雖然在臨走的時候都始終保持著不即不離的狀態,沒有承諾和承認過什么,但她永遠是自己最喜歡的女孩。
我看著張健苦澀的笑,心里想,張健心里所想的,不正是自己所想的嗎,真不愧是好兄弟。
暑假工全部離開,過了九月就要迎接“中秋節”和“國慶節”,這時候餐飲業又會進入旺季。“聚福苑”又開始招人。
那天傳菜部新來了兩個傳菜的男孩,兩個人都很帥氣,打扮也很精干。
中午生意并不太忙,兩人才來,略顯生疏,不怎么太說話,只是在張健的安排下看著其他的傳菜員出菜和上餐。
傳菜部的這些孩子們我都了解,因為部長張健的人品緣故,這些傳菜的娃們自然不用說,跟我關系也不錯,都是很好相處的人。
下午快要上班,中午留下來值班學習的那兩個男孩應該是摸清了這些孩子們的脾性,說話開始大咧咧起來。
這是《王者榮耀》的時代,每天中午值班不忙了,幾乎所有的人都會打開手機里的《王者榮耀》手游,很愜意的玩幾把。
我有時候也玩,因為有次我去拿藥,醫生告訴我其實玩游戲對我這樣的病調節會很好,只是許多患者根本無法正常操作游戲,這點很遺憾。
現在我的腦力各方面都恢復的很好,水平自然不差,原來段位掉得很厲害,隨機匹配不到高段位的高手,所以現在幾乎每把我都是游戲里面的“MVP”。
那兩個新來的男孩神情不屑地看著一旁正在玩《王者榮耀》的小范。
小范是傳菜部里面年齡最小的一個,好像剛滿十八歲,平時很喜歡玩《王者榮耀》,但水平確實很一般。
有一個男孩看不下去了,開口道:“哎呀,你這手速,不是白上去送死嗎,真菜!”
小范臉露不悅,但沒說什么,一旁站著的傳菜員雷晗接話說:“總說別人有多菜,也不見得自己有多厲害,嘴上誰都會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