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cè)躺在馬車軟墊上的妮妮,摸了摸胸口,那里有裝著一塊小小的令牌,她母親連夜趕出一個花型小囊袋,恰好裝進這塊令牌,她貼胸帶著。
閉上眼,她的耳邊想起外祖父的話語,聲音顫抖言語滄桑,“就因為它,我一家四十六口全部遇難,只留下我這個十歲小兒,因躲在井中,才逃過一劫。”
“我本想帶著這塊令牌進棺材,就連當(dāng)年發(fā)生了你娘那事,我也未將它拿出來替她謀劃一二,我實在是怕了……只是,妮妮,外公和你母親就剩下你這根獨苗,那姓李的又在咄咄逼人,我不能讓你去白白送死。你拿著它,至少還有奮力一爭的機會……外公相信你……”
“你此去后,外公和你母親會假死頓消,我們不能成為你的包袱,那姓李的心腸狠毒,指不定拿我們來威脅你,如此來,你行事如何放得開手腳……”
楊妮妮按住胸口,萬千情緒涌起,外公這般為她打算,他卻被她連累至此,竟然還要和母親假死來讓她無后顧之憂。
眼眶早已被淚水浸濕,蜷縮著身子,她壓抑著哭泣起來。
此去一別,怕是連再見的機會都沒有。
她長大了,他們卻老了,本來應(yīng)是她盡孝道的時候,她卻不能在他們身邊伺候。
狠狠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的哭聲傳出,片刻,她擦干淚水,直直坐了起來,打開了包袱。
里面全是母親連夜收拾的行李,里面幾件厚實的棉衣是她親手織的,本來是給她做嫁妝的,而今不用了,便讓妮妮都帶上。
她把繡著梅花的棉衣慢慢攤開,忽地一本薄薄的如手冊一般的本子出現(xiàn)在她眼前。
妮妮眼皮一抖,猛地把冊子藏在了懷中,她警惕的聽了聽四周動靜,而后悄悄撩開簾子一角,見沒人注意到她這里,心這才安頓下來。
她按捺住把小冊子翻開的沖動,深深的藏在了自己胸口。
小冊子怎么會剛好出現(xiàn)在這棉衣里?不用想,這肯定是外公讓母親給她的。只是外公不親手交給他,而只是偷偷藏了起來,想來是猶豫不覺,直到最后才下定決心的。
她還記得當(dāng)年她在外公的醫(yī)書中不小心翻得此冊子,其中內(nèi)容與醫(yī)書恰恰相反。醫(yī)書寫著如何救人,而它卻教她如何殺人。此間各種毒藥配置不下百種,她饒有興致看完,后還配置了一兩種,在田間毒殺了不少蛇鼠,但不小心被外公知曉,她被打的半死。
從未打過她,甚至從未兇過她的外公那次竟然狠狠打了她板子。半夜,她發(fā)起高燒,她迷迷糊糊記得外公坐在她床頭,不停的嘆氣,“妮妮,不要怪外公心狠……只是那里面的東西實在是太過害人……你母親當(dāng)年……哎……”
后來,她病好后,外公讓她把小冊子里面的內(nèi)容全部忘記,還語重心長的說道:“妮妮,我們楊家的人只學(xué)醫(yī)如何治病救人,不學(xué)毒如何害人,你可記住了?”
她只記得當(dāng)時的外公說他已經(jīng)把小冊子燒了,只是而今,卻出現(xiàn)在這里,她如何能不懂外公的一片良苦用心。
“……哈哈哈……楊榮華……我就不讓你見她一面……你能奈我何……”
楊妮妮聽到馬車外模模糊糊的聲音,她將包袱收好,挑開簾子,往后看去。
只見熟悉的身影裹著飛雪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中,他手持長劍,正和李蠻對峙。
“榮華哥……”楊妮妮不禁驚呼出聲,她實在是太驚訝了,他怎么會來?
她馬車都走了一天,至少百里,他怎么這個時候趕了過來?
這一路風(fēng)雪,他是趕了多久的路才追上她的馬車?
“李蠻,不準(zhǔn)攔他!”楊妮妮厲聲命令道。
李蠻嗤嗤笑著,聲音中滿是譏諷,“哎呀,四小姐,你都要做太子的女人了,這個時候見外男,可是于禮不符……”
妮妮張嘴罵道:“你少放狗屁,不讓他過來,我就跳下馬車,到時候若是折了腿或是破了相,看你怎么跟李處升交代!”
“你……”真是不懂禮數(shù)不知廉恥的鄉(xiāng)下村姑,可他偏偏這時又不能拿她如何!正如她所說,若是她真少胳膊瘸腿或是破了相,就算皇帝再不喜歡太子,也不會送這樣一個女人給他。到時候大人計劃受阻,他可吃不了兜著走!
李蠻不甘的退至一旁,惡狠狠盯著楊榮華,咬牙切齒道:“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到時候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楊榮華看也不看他,下馬飛奔至馬車旁。
楊妮妮撩起簾子,側(cè)身讓他進馬車。
李蠻看到這一幕,低聲罵道:“真是不知廉恥的女人……”
他使使眼色,讓一旁的侍衛(wèi)悄悄在馬車旁,聽聽里面有何動靜。
進了馬車,楊榮華把披風(fēng)解下放在一旁,他微微笑著看了看楊妮妮,“妮妮,能再見你一面真好……”
“……你……趕上來做什么……”她低聲輕問,語氣里滿是心疼,這樣的風(fēng)雪天他騎馬狂奔多久才追上她的?
他雙眼下滿是青黑,臉上滿是憔悴,不過一兩日沒見,他清瘦得如生了大病一般。只不過這時他看過來的眼里,亮亮的,滿是欣喜。
她看見他這般,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強忍住情緒,卻還是鼻頭一酸,聲音帶著哽咽,“榮華哥……你不該來!”路這么長,風(fēng)雪這么大,他吃了多少苦才趕過來。
楊榮華搖搖頭,反而笑盈盈道:“我運氣不錯,猜中了你們走的路線,不至于走了彎路……”說著,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寵溺道:“傻丫頭,別露出這個表情,你榮華哥是個男人,就趕這么一會兒路……”
妮妮知道策馬趕路的辛苦,更何況是在這種大雪天。她握住他伸過來的手,看著上面手指凍的又紅又腫,滿眼心疼,想責(zé)罵他不好好心疼自己,可轉(zhuǎn)眼眼神又暗了,他是為了她才千辛萬苦才趕過來……
她低下了頭默默轉(zhuǎn)身,把包袱里外公配好的凍傷藥拿了出來,一一替他抹開。而后又將暖爐也塞到了他懷里。
楊榮華呆愣愣的看著他,臉上卻露出了傻笑。
一會兒回神過來,羞赧的抓了抓頭發(fā),又連忙從胸口珍重的取出疊好的紅布。
只見他慢慢把紅布打開,里面露出一個像符一樣的東西。
“這是我替你求的平安符,忘記拿給你了,你收下吧……很靈的……”楊榮華蒼白的臉上稍稍有些不自然,有些忐忑的把平安符放到了妮妮的手里。
楊妮妮一時呆住了!他就為了給她送這個平安符,長途跋涉追了過來……他,真真是個傻子!
妮妮把平安符放在胸口,心的那處堵的不成樣子,鼓鼓脹脹,眼里也涌起了酸澀,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是捂著胸口的位置低聲道:“回去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我會的……”
楊榮華也傻傻的回答著,不知道說什么好。
時光靜謐,兩人相顧無言,卻感時下靜好,只想這般長長久久……
不過半刻,李蠻卻在馬車外不耐提醒,“時間已到……”
楊榮華眼神漸漸暗了下去,他深呼一口氣,告別,“我走了,你要保重!”
說著,不等妮妮回話便跳下馬車。
楊妮妮坐在馬車里,她聽到他上馬離去的聲音,不敢出來送他。
眼淚不自覺涌了出來,自古最難是別離!
雙眼模糊,心空空的,忽然,馬車后響起他一聲大喊,“……能再見你一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