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這樣騰云駕霧走了多久，俢桀發現身旁的白綾夜已經有些疲倦，便下了云頭兩個人落在凡間一走，正巧趕在個月黑風高的雪夜里。

十里雪原，百里茫茫。

白綾夜站在城墻外的雪原上，被冷風一吹立刻清醒起來，雖然有仙氣護體，但冷冽的寒風還是將她的身形吹的有些搖擺。修桀見狀，立刻抬手在她身側又護起一層仙障，她周圍仿若靜止一般，連衣擺都不曾飄動。

“進城里去看看吧，先找個地方落腳。”修桀說著先一步引路而去。

“地尊是打算在凡人面前顯出真身么？”

修桀腳步一停，看著她問道，“此話何解？”

“這樣的雪天里怕是沒有人能同地尊一般穿著單薄的衣衫在積雪中前行，連衣擺和鞋尖都不會沾濕。你這樣超塵脫俗，尋常人見了只會覺得你是個神仙。要是想進城體驗一下凡人的生活，必須得活的同凡人一樣。”說話間她雙手在身側一轉，已經換了一身行頭，御寒的襖子還有披風一件不差，就連露出的雪白的脖頸也被披風上的絨毛遮擋的嚴嚴實實。“雪天里，尋常人都是如此穿戴，你我今日就入鄉隨俗吧。”

入夜，城門已經大關。修桀同白綾夜挑了個僻靜的角落，穿墻而過進了城。窄巷中又黑又靜，除了能借著月光看清腳下白雪映亮的小路，周遭的一切都是看不見的。

走在白綾夜前面的修桀實在是不太喜歡凡人臃腫的穿著，只披著一件看起來很暖和的白色披風，遠遠看去和雪白的景色融為一體，那一頭如墨的黑發披散而下，當真是公子如玉，絕世無雙。若是有懷春少女看到他，只怕會春心蕩漾、萌生愛意吧。

白綾夜正出神想著，兩人已經走出了窄巷，本以為會安靜冷清的城中此刻張燈結彩，不少孩子結伴嬉鬧玩耍，又是提著大紅燈籠，又是點燃爆竹。白綾夜和修桀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到底是個什么狀況。

“大約是……新年吧。”

白綾夜回想起自己曾在姚家和姚煦一起迎過新年，雖然那時候足不出戶不曾見過外面的景象，但高掛的紅燈籠和不絕于耳的爆竹聲是不會錯的。

修桀看白綾夜的表情似乎沉浸在回憶中，只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就算是新年，也先找個地方落腳休息一下吧。”

城中的客棧大多歇業，仍舊開門做生意的這家也只剩一間客房。白綾夜倒不是很在意跟修桀住在同一間房，畢竟早些時候住在修桀的房間已經看過不少不該看到的畫面。她一進客房就脫掉身上的披風襖子，推開了窗，坐在窗臺上看著外面熱鬧的景象。

修桀坐在桌旁，端起小二沏好的茶水，味道不甚合他的心意，于是又將杯子放了回去。

“小夜，早些休息，明日還要趕去南海。”

“可這里不過是凡間的一晝夜，于我們來說就是彈指一揮間，地尊很著急要去南海么？”說完便覺得有些欠妥，自己一個小仙是不該置喙地皇的決定的。索性關了窗，乖乖地躺到床榻上將被子一拉。

“你是喜歡凡間的新年么？”修桀背對著床榻的位置，此刻發問也沒有轉身。

白綾夜把頭埋在被子里，含糊地應了一聲。

其實她并不是喜歡凡間的新年，只是在方才想起了和姚煦一同度過的新年。滋生在情緒里的感情瘋狂地四處亂撞，她感覺有些疲憊，眼睛一閉就睡著了。

夢里是新年，就是在姚家過的她這一生中唯一的新年。

晨起就被瓊如和素玉嘰嘰喳喳地叫醒，又是為她挑選新衣，又是為她精心地梳妝。白綾夜不是很明白冬天里最冷的日子里，為什么家家戶戶都要忙活起來，霍姨娘還特地在她房間的窗紙上貼了些花花紅紅的剪紙，雖然看上去很喜慶，但這莫名的喜慶氛圍令她不解。

可當時的她還頂著姚瑤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對任何人發問的。所以她任由瓊如和素玉折騰，穿好她們精心挑選的大紅色衣裙，披上紅色織錦的絨毛披風，梳著最時應的發髻，腦后簪著兩朵小巧的紅色絹花。這一番打扮后，她便被瓊如領著去向姚煦拜年。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起的很早，來到姚煦房中才發現他也早已起身，梳洗妥當后換了一身整潔干凈的青衫，看著清新自然倒是比她身上的紅衣順眼多了。

“瑤兒今天穿紅色，很是嬌俏可愛。”

姚煦說話時眼中柔情滿滿，嘴角含笑，惹得白綾夜立刻紅了臉，淡淡的紅霞籠在她的臉頰上，襯著一身紅衣更是好看。

素玉替她取來了軟墊，她按照早上跟她們學過的樣子，跪在軟墊上向姚煦叩頭拜年。

“大哥，新年好。”

嘭地一聲，耳畔響起爆竹的轟響，白綾夜一下驚醒過來，只見白衣的修桀打開窗子站在窗前，眼前漆黑的夜空里炸開一朵朵絢爛的煙花。她頓時睡意全無，并且將方才的夢也一并忘了去。修桀右手在空中輕輕一轉，又是無數的煙火沖向夜空里，爆炸散開化作數不清的形狀。城中玩耍的孩子從未看過如此模樣的煙火，一時間都齊齊地仰著脖子望著天空，期待著下一場煙火。

白綾夜踏著繡鞋下了床，挪步到修桀身側。他兩手在夜空中描繪出特殊的形狀，微微一抻，便是一條火龍騰在空中穿梭。他的眼中倒映著火光，總算在憐憫眾生的目光里尋找到了一絲生氣。

“地尊果然是好興致。”

他淡淡一笑，又在夜幕里丟了一把火光后，回道，“看來是我吵醒你了。”

“醒來能看到如此奇觀也算是我的榮幸吧，不過只在這里做這些假的煙火未免有些無趣。不如……”她看著修桀，眼底都是謎樣的笑意。

修桀踏在雪地里，看著白綾夜同那些黃口小兒一般，手里揮舞著不知道從哪里騙來的煙火棒。她的一身白衣和白雪融為一色，臉上被冷風吹得略有些通紅，開懷大笑地手舞足蹈。她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將幾根還未點燃的煙火棒塞在修桀的手里。

“地尊，好不容易遇到人間的年節，你就當入鄉隨俗體驗一下凡人孩童的生活吧。”話音一落，抬手就點燃了修桀手里的煙火棒。

不知所措的修桀乍著手，看著煙火棒點燃后迸出的絢麗火光。白綾夜見他手足無措哦，只好拉著他迎著風跑起來。

那年的新年，在守歲之后的午夜時分，白綾夜也是如此拉著姚煦的胳膊，在姚家的祖宅里一同燃著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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