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潭上，渡橋中，兩三雨落，一襲相思曲，莫得初見調。

簡陋木屋中傳出一陣低咽哭聲，心中恨，眼中淚，縱使身由不得己，也不愿被這莫須有的天劫命數所束縛，舞輕靈紅著眼睛，那是從小到大第一次對老人微微發火，雖怨不得一片好意，但需不得禁錮了自己心。

便心中有怒，但是也僅是嘴上帶過幾句，阿爺低頭不答，幾語過后那種癆病的咳又是加重了幾分，自幼時起阿爺便待自己很好，紅著眼睛，輕聲俯在阿爺的懷中，凝集的情終是擊敗了短暫的沖動。

稍有時刻，忽記得灶臺中的柴已是不多了，雖然明天即將舍身離去，但終究不能苦了阿爺，想到這，抹干眼角淚痕，換了一身勞簡衣服便去向了后山。

人間四月恰是最為要好天氣，聽著那如流水般的風聲，稍有倦意浮上心頭，是啊，這些日子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阿爸離去，阿爺傷病，被逼的婚事，一樁樁，一件件，雖有芬芳飄落，卻不及眉上愁容，倚靠著那百花之樹，扶搖漫漫，就這樣，輕微睡了過去。

清泉回蕩，遠處的林中忽有陣陣低吼，一只棕色的大熊馳騁身子俾睨而出，窮兇極惡，這靈獸的修為很高，僅一只便是震退了這邊所有的有靈之物。

睡得沉，不明白那種若有若無的閑思雜念為何如此扣人心弦，只曉得那好似是無邊的黑洞，恍然之間，再次回到了那個夢中，那人的相貌容顏依舊看不清，但隱隱之間卻是多了一份真實的刻度，還是一身玄衣，還是那溫暖的笑。

再度睜開眼睛時，額角之上已是掛上了細細汗珠，搖了搖頭，輕嘆一口氣，大抵是自己心神過多，亦或是相思成疾呢？

收斂神色，轉眼便是看到了端坐在身邊容貌安詳的龐然之熊，細看之下，忽輕微有些驚訝，只見那熊的身下堆疊著大片精細木材。

阿爺曾經說過，自己降生時曾天降三天大雨，山上的湖泊溢水而下沖淹了這里，那是在夜中，因事發突然來不得相護周全，也就是在那一晚，阿媽被奔波的洶涌之水沖走了，待到第二天，出乎所有人意料，自己竟然被一只凌凝山的輕靈蝴蝶拉了回來，那蝴蝶見到人之后便是死去了，于此，自己也便是叫舞輕靈了。

面上掛了一絲輕微笑容，俯身把那細柴收進錦囊中，望一眼天色，清風很是急迫，心中堵塞，倒也不想著急回去，也便順著心中的感覺，再次摸出了那清針錦繡。

刺錦之上，自己的笑容與那玄衣男子昂揚身軀倒是十分搭配，忽有情愫，聽得人說情甚至極會有詩作一二，只惜得并不曾沾染筆墨，微嘆一口，倒也全不在意。

收回心神，忽見得那靈熊的后腦縛著一朵旖旎之花，倒也好奇，信手便也采摘了下來，輕捻一下，清芳淡淡，好似千言萬語，又好似真情凄凄，臉上掛了一絲笑，問了句那雄武之熊何來如此低憫物。

那熊倒也順從，撓了撓腦袋便是斷續講出了大概，原來幾日前這熊馱回了一位化為人形的受傷玉姬草，那草本就是這山中的至靈物，得到如此相救便是毅然報答，所以也便贈得此珍惜之蕊。

眨眨眼睛，見那熊執意要把這花贈與自己，也便應了下來，蜿蜒手臂，于發髻上摘下了那素木釵，輕笑中，便又多得幾分美意。

時候不早了，再望那山，再望那水，山常在，水長青，將故之人，無欲亦無求，輕聲道別之后便回了家中，床榻之上，阿爺呼吸均勻，老人家已經好久未曾睡得安穩覺，見得此，心中不免寬慰一些。

天色黑了，這大概是自己存在于這家中的最后一夜了吧，阿爺夜中犯了病，本就因心事而睡卻不得，也便伺候了一晚，一夜之中，阿爺因病上膏盲意識說了胡話，話音很模糊，但是反復之余還是聽得了只言片語，“大武澤帝，青龍耀世...”

一夜的嶙峋，好在天也便是亮了，幾副勁藥下，終是喚回了阿爺的半條命，倚靠在床榻一側，老人的神識依舊是迷離，不過僅便如此，那蒼老之手還是緊緊攥住自己的衣袖，“輕靈，阿爺對不起你，阿爺該死...”

眼中含了淚，心知老人心中有愧，雖是女兒身，但說出之話便是如潑出之水，當時應了，即便不情愿，何有矯揉造作之禮，輕推開老人手臂，偏身來到側屋，金雀頭釵，華貴榮衣，目光很淡，身許玩物之人并非欲求富貴，只是為救阿爺一命，換衣之時，恍惚間莫名念得夢中之人，動作稍一僵硬，褪下華貴衣服，再次換得素衣白裳...

今日過后便不得潔貞，自己之命不得其終，反倒是心覺對不得意中人，顆顆淚水落下，縱使想在失去之前保全心愛人，但意識的模糊終是不得完整印刻出全素面容，摸著那刺繡之上的俊朗的身姿，浮現出一抹苦笑，口中喃喃，“你若再不來，我便走了...”

話音剛落下，突然間，忽聽得外邊有人大大咧咧敲擊木門，“舞姑娘，舞姑娘你在嗎？聰明伶俐的雪夢姐姐帶著我愚昧無知的雪青弟弟找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