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少年眉眼比五年前長開了不少，但那出眾的相貌，還有那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在明月青接觸不多的幾個人里，對于這個五年前拿雪球砸她的男孩，記憶尤其深刻。
似是感受到路邊少女們如火的熱情，少年轉過頭向路邊掃了一眼后，即轉開了臉，沒有與任何人的目光有交集。
明月青撅了撅嘴，心里又是羨慕又是不服氣，暗道：有什么了不起，還不是占了人家大將軍的光。
騎兵隊伍一過，人群散開，裴勇還一臉艷羨的遙望著。
明月青扯扯裴勇的衣角：“裴叔叔，咱們走吧。”
剛剛被騎兵隊伍吸引了目光，差點忘了已離家不遠，此時想起，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裴勇這才回過神來，牽著馬跟上明月青急切的腳步。
“明月青！”突然，前方有人站在路中間，叫著明月青的名字。
明月青定睛一看，路中間站一個身著黑色銀絲云紋錦衣，十五歲的少年，正笑吟吟的望著她。
而他這么笑著一站，就如春風一縷，明明是這么其貌不揚的一個人，那笑容卻是光華無限，溫暖直達人心底，讓他靜立的身影與身后來往的各色人等，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愣了片刻后，丟下裴勇，跑到少年身前，仰臉又驚又喜的喚道：“病哥哥！”
劉病已今日特地從宮里跑出來，就是想看歐陽將軍出征前的騎兵隊伍。他無緣看到大將軍衛青、霍去病的風采，但看到今日歐陽毅麾下威武神勇的騎兵，不難想象武帝時大漢將士的軍威。
他跟兩側歡呼的百姓一樣，被眾將士的勃勃英姿震撼到，內心激動萬分，目送著隊伍遠去不見，才收了澎湃的心境，一轉臉，正好看到迎著他而來的明月青。
看到那似曾相識的小臉，只凝神想了一下，很快便想起那個小人是誰來。
幾年不見，那個身軀瘦小的小弟弟，如今長得快有他肩頭那么高了，膚色較之以前黑了些，兩頰泛著健康的紅光，模樣卻越發的清俊了，尤其是那雙長睫閃動的雙眼，更加靈動、明亮。
就是這雙眼睛，還有她熱情遞上的烙餅，那一刻的溫暖，讓他不自主的想親近她。
看到了她背上的劍，還有站在幾步外，牽著馬的裴勇：“你這是才從華山回來嗎？”
明月青點頭：“是呀，從最后一次見病哥哥到現在，我第一次回家呢。”
劉病已訝異的看著她：“怎么？這么長時間你都沒回過家么？”
一提到回家，明月青站不住了，雖然她有點點舍不得這么快和他分開，但她更想快點看到家人：“嗯，病哥哥，我要趕快回家了，不能和你說話了。”轉身要拉裴勇。
劉病已不由自主的跟過去：“左右沒事，我送你們回家吧。”
明月青高興地點頭，跟著劉病已，三人一同往城西而去。
有劉病已帶路，明月青、裴勇很快便找到了明家醫閣。
才走到明家醫閣所在的街角，明月青就急不可待地撇下兩人，飛奔而去。
劉病已在心里無聲的笑了，絲毫沒將明月青就這么拋下他放在心上，來日方長，今天自己就不去湊熱鬧了。
離開前對裴勇道：“學生還有事，就不去叨擾了，麻煩大叔給明月青說一聲，學生改日再來看他。”
裴勇與他也不多言，點點頭，自去尋明月青。
……
明月青、裴勇毫無征兆的歸來，一下攪亂了明家規律、刻板的生活，變得異常熱鬧起來。
五年未見，明正林還一樣的清俊，除了鬢角隱約可見幾根白發外，歲月幾乎沒在他臉上留下什么印記。
看著個頭快有明月瓊一般高，面色紅潤、健康活潑的明月青，明正林甚感欣慰，看來，當初的這個決定是對的。
明月霄雖然只有十五歲，個子已經比明正林高了近半個頭，一身青灰色棉布長袍，襯得他又瘦又高，五年的時間，將他身上的稚氣完全掩去，整個人看起來超乎年齡的穩重。
猛然見到明月青，他少年老成的臉上現出難得一見的笑容。
最讓明月青感到吃驚的是明月瓊，印象里明月瓊像她一般的清瘦，一般的蒼白素顏，當她看到上著竹青色衣衫，下著鵝黃襦裙，腰間吊了個荷葉形香包的阿姐，她原本寡淡的小臉，如今卻黛眉輕掃，兩頰薄施胭脂，整個人清新、清爽得猶如一朵出水芙蓉一般的淡雅、美好。
直看得明月青瞠目結舌，若不是在自家見到她，放在任何一個地方，明月青想她絕對認不出眼前這個美人就是自家阿姐。
“阿……阿姐。”盯了明月瓊半天，明月青才結結巴巴的叫出來。
看到明顯快有自己一般高的明月青，還是一如五年前的粗俗、無禮，也一如五前的粗鄙、寡淡，可，明明是這么清寡的一個人，身上卻帶著一股靈動之氣，尤其那雙大眼，更是明亮有神，讓人無法忽視。
心里莫名的不安、不喜，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笑容：“妹妹回來了。”
無形的疏離、淡漠，適時的止住了明月青想要撲過去抱她的念頭，轉而撲向了明月霄，明月霄接住了明月青熱情的擁抱，熟悉的感覺讓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
抱在懷里過于單薄的身體，眉頭不由蹙了起來？是不是有點太瘦了？想到五年來她定然過得十分清苦，心里的痛惜翻涌上來，抱著她的手臂不由得緊了又緊。
……
晚飯吃得十分熱鬧，就聽明月青一人在講著在華山上的種種，不忘拉著裴勇補充說明一下。
難得見到明月青手舞足蹈的高興樣，裴勇十分樂意配合她。
明正林看到裴勇這么個粗魯漢子，對明月青無聲遷就，看向明月青的眼中，掠過一絲愧疚。
得知她才剛剛病過一次，心里愧疚更甚，想著她這次回家后，再也不放她回華山了。
卻不想明月青一聽，馬上就跳起來：“不行，師父說了，至少還要學個三年、五年才算圓滿。”
師父還答應她，等她再大一點時，帶她出去走走，她一直盼著能像師父那樣云游四方，看遍天下奇景，體味人間百態呢，順便再行些除惡幫困的仗義之事。
明正林一聽，眉頭不由皺起：“怎么？是你師父不讓回？還是你不想回？”
明月青心突得一跳，趕緊答道：“不是師父不讓青兒回，是青兒現在學藝未精，身體……身體還不是很強健，怕早早回來了，又要拖累父親。”
看她小嘴比五年前更加能說會道，明正林也不知是喜還是憂。再說，清風并未帶話說從此將明月青送回來，知道他不過是讓明月青回家來看看，心里明白，嘴上卻不肯放松：“回不回去，由不得你。”
明月青看父親沉著臉，不敢再糾纏，癟了癟嘴低頭吃飯。
看了看明月青低下去吃飯的小腦袋，裴勇決定找個機會，勸上明正林一兩句。
……
夜里，明月青爬在床塌的棉被上，撐著下巴，看明月瓊試穿一件月白底子，粉色衿領、滾邊，繡著粉色海棠花的裙裾。
只見她微抬雙臂，在鏡前左右扭身細細照著，雖然只有十三歲的年紀，身量卻已頗為玲瓏有致，加上秀麗的容貌，整個人看上去那么仙、那么美，讓明月青不由得呆了。
看著看著，明月青心里開始有些抓撓，想想自己身高與明月瓊差不多，不知穿上這么美的衣裙，會是什么樣子？
一骨碌爬起來：“阿姐，我也想穿穿。”
明月瓊從鏡中瞟了明月青一眼：“你身量太小，穿不了。”
明月青往塌邊挪了挪：“我和你一般高，怎么穿不了？”
明月瓊心中躥起一股怒火，通過銅鏡瞪著明月青，這可是她做繡娘做了多少活換來的錦布，又費了多少時間縫制、繡制，就是為了穿上它，隨林家娘子一起去平昌候府。這也是林家娘子第一次帶著她接觸高門貴胄，是她改變命運的機會，怎容得一星半點的差異？
可偏偏，明月青意外的回來了，還想試穿她精心為自己準備的衣裙，可笑得很，她憑什么？以為自己是她妹妹么？
壓抑胸中怒火，冷冷道：“你年齡小，這裙子不適合你。”
明月青撓了下頭，還想糾纏，看到明月瓊冷下來的臉，有些怔住，阿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喜歡自己。
明月瓊慢慢解開衣帶，脫下衣裙，細心的疊好，放在床榻邊的矮柜上，明天早飯后便可穿上它去見林家娘子。
想到明天的相聚，滿心都是期待，即使剛剛因明月青無禮要求而產生的怒火，也不在意了。
吹熄了幾上的油燈，摸黑坐到塌上，把明月青往里推了下：“睡覺。”
明月青鉆到被中，興奮、激動的心境也平復下來了，累了這幾天，本該一挨枕頭就睡著的，這會兒反而有點難以入眠，翻來翻去，許久才睡著。
此時，躺在身側的明月瓊把頭往外偏了偏，自小到大一個人睡習慣了，現在突然多了一個人和她擠著睡，十分不習慣，聽到身邊的明月青不時翻動，更是心情郁燥，怎么也睡不著。
終于，身邊的明月青沒動靜了，明月瓊心情稍霽，準備睡去時，腦中卻浮現出下午遇見那少年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