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蹙眉,此前她只當上華夙是個放浪形骸的紈绔子弟,現在她卻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人。扇子搖搖擺擺之間,她突然覺得上華夙也同樣的虛虛實實,讓人難以捉摸。
小梨展眉,輕言道:“戲我陪你演完了,看在我這么配合的份上,放我走吧!”
小梨的“放”字用得極為巧妙,既述說出她不想參與的欲望,也表達了她低于上華夙的地位。帶著些許祈求,卻又不至卑微。
上華夙臉上的表情漸失,他合上紙扇,表情也不再熱絡,“你要去哪兒?”
“隨便哪里。”
一問一答,淡漠遇上清冷,車內的空氣驟然降溫。
上華夙的話中沒有溫度,讓小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而她只有用回答再度告訴上華夙,自己只是不想留在他身邊而已。
“好,明早我派人送你走。”上華夙出其意外的沒有糾纏,讓小梨訝然,她甚至想要再確認一遍自己有沒有聽錯,然而看見上華夙暗淡的神情,她終究沒有問出口。
“今晚......再給我做一次烤魚吧!也許這一生,我們都不會再見了。”
上華夙的語氣突然變柔,還帶有些許落寞。小梨被這樣的上華夙弄得莫名感傷,她咽下一口氣,想到此后兩人形同陌路,她也不禁心軟點頭答應。
之后兩人再無一言,各自沉默。一人閉目故作休憩,一人望向車外思緒萬千。
馬車回到玄武院,上華夙也同時睜開了眼睛,而小梨見狀,為了避免尷尬,率先下了車,回去玄武院整理行李。
月掛樹梢,秋意濃、寒風瑟瑟,好在枝頭寸草仍著綠意,篝火旁無言的兩人,才不顯荒涼悲戚。
飯后小梨與上華夙一同回到玄武院的起居室,小梨抱了被子徑自去了軟榻上休息,背對著門口,而上華夙也沒有再與其糾纏去了床上。
兩個人仍舊無言,也沒有人去熄滅燭火,任由燭火燒盡。
忽然間天地黑暗,小梨也終于放松的吐了口氣,可轉瞬間,背后被一片溫熱包裹,一只手穿過她的腰間,將其徹底緊擁。
小梨僵直了脊背,緊張的問道:“上......”
“噓!”上華夙制止了小梨的話,輕柔的說道:“我什么都不會做,最后一次,讓我抱抱你。”
上華夙的話音極為失落,是小梨從來不曾在他身上見過的黯然神傷,讓她不由自主的竟有些心疼,堵住了她想說出口的拒絕。
“睡吧!別怕,我在。”上華夙的聲音沒有半分往日的張狂,明明他的胸膛是溫熱的,可小梨卻感覺寒意一寸寸將其吞噬,莫提放松,反倒是更為緊張得窒了息。
“一枝花......”上華夙喚了一句,吞咽下一口氣沒了下文。
“你要說什么?”小梨追問,不忍看見果斷瀟灑的上華夙,變得猶豫不決。
“以后做噩夢也不要怕。”上華夙的聲音很淡,就像是輕柔的風無意吹進了她的耳里。
而他的手,則在小梨的腰間有節奏的輕拍著,像是一種安慰,也像是一種暗示,就像在說,“因為我在,不要怕,不要怕。”
“上華夙......”小梨鼻塞心酸,語氣哽咽,想不到上華夙竟然看到了她內心深處的恐懼。
她這兩年噩夢連連,一會兒是一支箭緩慢的射向自己。她明明看得清楚,可身體卻仿佛被定住一般,避無可避;一會兒是自己在大江大河里隨波逐流,頭頂烈日炙烤,浸泡在水中的身體冰涼刺骨,像一種酷刑,讓她也同樣無處可逃。
尤其是上一次于出山險些又死在水里,自那之后她的噩夢反反復復,令她對睡覺產生了畏懼。
她之所以沒太拒絕上華夙與自己同榻而眠,是因為莫名其妙的,但凡她與上華夙在一起,總是睡得十分踏實,縱然她不知曉每次都是上華夙給其用了迷藥。
“上華夙,我知道你討厭我,但還是謝謝你。”
小梨聲音沉穩有力,卻也不悲不喜。她一直覺得,自己與上華夙扯平了。他對自己關照,自己被他欺騙。
上華夙沉默良久,若不是腰間的節奏不亂,她甚至懷疑他已經睡著了。
“我自幼中毒。”上華夙突然開口,令小梨震驚不已。
“隨著長大,我清醒時日愈發減少,許多時候我不知道自己說過什么,做過什么,所以即便不發病,也要裝作瘋瘋癲癲,才不會讓人發現端倪。”
小梨驚訝的轉回身看著他,眼中含著憐憫,“你......”眼前人神態中的平靜,似是在講述旁人的故事。
她幡然頓悟,他……不需要同情。
“嗯,我在。”上華夙應聲,伸出手輕柔的將小梨耳邊的碎發捋順好,淺笑嫣然,“睡吧!天快亮了。”
上華夙收回手后,小梨心間莫名失落。明明想要盡早與上華夙一刀兩斷,可此刻心底卻那么舍不得,舍不得的讓她不知所措。
“上華夙,你背過身去。”
聞言,上華夙拍著小梨的手僵滯了一瞬才落下,卻沒有猶豫的轉身背對小梨,“我轉過來了,你......睡吧!”
小梨眼眶溫熱的凝視上華夙的背影,分明如山高挺,卻孤寂的讓人心疼。她突然想起從前在書上看到的那句話——能看透別人的內心,不一定是因為聰慧,可能是他感同身受。
小梨伸出手臂穿過上華夙的腰身,就像他剛剛抱住自己的那樣,給他安慰。
“上華夙,你也不要怕。”
小梨低聲呢喃,也學著上華夙剛才的樣子,在其身上輕拍。
這突如其來的擁抱,讓上華夙整個身體僵硬,就連他掛在嘴角的譏諷,也逐漸被撫平,眼中的深邃也越發迷茫。
直到手臂上傳來的力氣越來越小,甚至是停下后,他才緩過神來。他想像往常一樣推開小梨離開,可全身卻像是被人抽盡了力氣,任由小梨貼在其后背上,他一動也動不了。
甚至于他聽見了段三在屋頂上給其發送的暗號,卻閉上了眼睛恍若不知。這一刻的溫存,讓他第一次想放下所有擔子,歇一會兒,就這么一小會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