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漢子說完，還真拿出了一個賬本。

韓風曉打趣道：“大叔，你是判官，這該不是生死簿吧？”

中年漢子瞇起眼睛道：“一本因果爛賬，不過……上面確實也沒幾個活人了。”

韓風曉咧了咧嘴，“下一個不會是我吧。”

“誰知道呢？”中年漢子快速翻檢賬本，找到一頁后用手指一抹，他手中便多出了一枚銅幣。

中年漢子講道：“雖然結果有些出人意料，不過按照約定，我還是會把整件事從頭至尾說清楚。你想問什么就問。我不會騙你，不過也不是知無不答。”

韓風曉點點頭。

“先說這場大勢之初，神尊隕落，神遺降世。這些神遺雖說是神尊的遺蛻所化，卻并非全是神尊的功德神道。你該知道千年前的除魔大戰(zhàn)吧。那些被神庭除滅的魔主妖祖，雖然身死，大道難消。神尊便以自身為陣，吸納了他們的道果。有些神尊也無法承受的，便找了這世間的隱秘之地進行封印，也就是世人口中的十二封魔禁地。”

中年漢子并未特意避諱，三個姑娘也都在側耳聆聽。聽到這里，莎冬兒看向羅蘭，眼神異樣。后者一臉賊笑，一只手指按在唇上。這讓莎冬兒疑竇重生。

韓風曉并不清楚羅蘭“吃寶”之事，不明其顧。只當是她倆間的私事。他問道：“大叔，你的意思是……降世的神遺其實都是千年前那些妖魔的道果？”

中年漢子寓意不明的說：“確實是那時死者的道果。”

他解釋道：“世人修神道，無謂乎都是為了長生而已。同名神道，大道根本不禁相同。像我，乃是‘公道’。”

他自嘲的笑了笑：“身為判官，必要公正。可一旦起了私心，公道不公，傷及根本就可能斷了長生之路。所以我才懼因果。韓小子，你也有自己的神道要走，也會有你的忌諱。”

韓風曉沒說什么。他雖然已經想通了為何要走神道，卻還不清楚走的哪一條。

中年漢子擺手道：“這些都是題外話，你也不必多想。言歸正傳。神尊隕落，我便知她將脫困。你已經聽羅丫頭說過我與神尊的約定了吧。這對于我便是死局。不過也我算出一份可擔起斬神分量的神遺，而后便找到了你。是我把你送進冰河鐵牢的，那并不是寒鴉國的任何一處牢獄。而是一座神牢，管著的是罪不至死的邪魔外道還有誤入歧途的天官。”

韓風曉聽的發(fā)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現在他已不在怨恨那時的牢獄之災，便問道：“那你可知何人殺害了我的父母？”

中年漢子道：“我找到你時，你已在寒鴉國行伍中，一個兵卒背著你。我并清楚你之前的因果。”

韓風曉默然。果然，這些事急不得，還要等。

中年漢子遞過他手中的那顆銅幣道：“我的私心，害你飽受無妄之災。這是我欠你的第一份因果。”

他話峰一轉，“不過我與溫良他們三個做了筆買賣，讓他們照顧你，教你本事，給你洗骨鍛筋，你才有當然的體魄。這筆債我們兩清。”

他手中銅幣歷時化為齏粉。

中年漢子再次用手抹去賬本上一行文字，又化出一枚銅幣。他繼續(xù)道：“那次鐵牢動亂是我所為，故意放你們逃走的。這也是我和他們三個的買賣。”

雖然中年漢子沒細說，韓風曉也能想明白其中一些關節(jié)。

神封判官并不只是看管斬神，冰河鐵牢也在他的職責范疇內。其他逃走的犯人是他抓回去的，只逃走了那三個王八蛋。神庭依舊再抓捕他們三個，自然責令百國聯(lián)盟。所以天下各國的邸報上頭三個要犯都是他們三個。韓風曉根本就不該入神牢，所以才沒有通緝他。

中年漢子繼續(xù)道：“其實我和溫良還做了另一筆買賣。讓他把你騙到這里來，等待斬神出世，為我破局。”

韓風曉接口道：“溫良沒有騙我。”

中年漢子不滿道：“是啊。讀書人花花腸子就是多，里外做好人。”

他用手托著那枚銅幣道：“你為我之事而來，是我欠你的第二份因果。我請你吃白薯是真的。我本可以讓你飽腹無憂來抵消這份因果，不過你既然都付了錢，那便還是我欠你的。”

銅幣飛入韓風曉手中。

中年漢子依舊抹過賬本中的文字，這一次出現的不是銅幣，而是一縷白發(fā)。“你取走斬神，卻沒讓她認主。這的確出乎了我的意料。不過反而徹底結束了我與她與你之間的全部因果。這是你自己的決定，與我無關，我不欠你什么。”

他嘆息一聲，“你這是何苦來哉呢？你可知那虛張聲勢的一劍會攪動起多大的風雨？這是她走時留個你的，是她千分之一的殺孽，算她的分身。對于現在的你恐怕還是有些重了。不過依舊可以暫時保證你的安全。王階以下的神修，皆要畏此一劍。”

韓風曉結果那縷白發(fā)，歷時化為一柄重劍。看來只靠自己的神息，還是沒辦法讓它化為長劍。

中年漢子說道：“我會想辦法保證兩年內，神庭不會為難你。就算我抵償第二份因果了。兩年后那枚銅幣會自然消失。而我也不會再為你和神庭周旋。到時候，你生死如何，都與我無關了。”

他又說道：“上次我欠你那一份。我也想不出如何報償了，你說說想要我如何還你？”

韓風曉剛要開口，中年漢子已然知道他的念頭，打斷道：“世人難，世人命，世人今生來世，我都管不了。你換一個吧。”

韓風曉本想求判官庇護力爺爺他們今生平安，庇護父母來世安穩(wěn)。他猶豫一下，改口問道：“能告訴我，神尊為什么會隕落？”

中年漢子一愣，面露難色道：“這等天機，我怎敢妄言？天下大勢，還要你自己去看，聽別人言語，終究參悟不透的。”

韓風曉撓撓頭，笑道：“大叔，那就繼續(xù)余著吧！”

中年漢子點頭道：“那就余著。不過韓小子，有些賬，欠久了可就不作數了。要是你死了，因果自消。”

韓風曉苦笑道：“大叔，你就不能說點吉利的嗎？”

中年漢子哈哈大笑，就像他依舊還是那個賣白薯的漢子，“韓小子，大叔可不想你沒命。這場殺局你破的妙！不知讓多少人的算計都落了空！大叔我看著舒心！”

他又正色道：“但你也要清楚，禍福因果就連神尊也是避之不及的。你錯過了這么大的機緣，還執(zhí)意頂下因果。日后的麻煩會遠超你的想象。”

韓風曉坦然一笑，氣死人不償命的說道：“不會的。我從來就沒想過這些。”

中年漢子叨咕道：“你小子和溫良學不出好來！”

他隨即翻檢賬本，抹除一條文字后，雙指間掐住一滴火漿。他看向神火道：“這是咱倆的賬。你有此劫，雖然有我一份，你也不是全然無錯。這可火種還你。我們也兩清了。”

那粒火種飛入神火胸口，隨即有一條小指粗的小火蛇從袍口探出頭來。

中年漢子合上賬本，拍了拍手道：“無債一身輕！這下我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韓小子，走了！這次真的走了！”

他又指了指韓風曉手中的銅幣，笑道：“希望你以后也想不起來找我！”

中年漢子大步離去，郡城中的薄霧也隨他散去。

……

翌日，老力頭一幫人才回到郡守府，他們還有些迷糊，鬧不懂為何會跑到城隍廟過了一夜。

一時間，郡城內謠言四起。說是城隍老爺引來天雷除妖，城西的鬼山都被劈開了，現在妖物除盡，以后的日子就太平了。

一時間，城隍廟人滿為患，善男信女爭搶頭香。聽聞力巴行一眾人的遭遇，愈發(fā)覺得是城隍老爺借他們前去助陣。力巴行愈發(fā)風生水起，儼然有成為歲然第一商行之事。老力頭，也是現在人人口中的力老，樂的合不攏嘴。

韓風曉留下了神火，和羅蘭同住一屋。韓風曉特意囑咐神火小心翹發(fā)少女打擊報復，神火淡然一笑。

雖然得了火種，可是神火依舊沒有恢復的跡象。她身上那件袍子寒氣太勝，將她凍得嘴唇都發(fā)紫了。

莎冬兒道破緣由。其實神火和她一樣，神遺品階甚高，她還不能完全掌控。她一身“息火”的天寶，都是為了壓制時刻外泄的火氣。恐怕當年她洗身煮湖也是因為火氣太勝，根本控制不住，才用此法短暫消磨。

這次判官壓滅了她的火氣也幫她打磨了神遺。只要她浴火重生，就能更上一步。此時她卡在關口，之前助她壓火的寶物反而限制了她。

之后韓風曉就去買了兩身女子衣裝，還有一雙繡花小鞋，拿給神火。他還一本正經的說道：“我不欠你的。這些算是我賒給你的，四十個銅幣，你以后得還我。”

神火瞪著眼睛道：“小氣！”

韓風曉不以為然道：“就事論事，我分的清。”

兩人相對而坐，開誠布公的談了徐重義之事。神火心知虧了道理，不過依舊擰著性子不愿承認。她便說道：“不管如何。等我恢復，都要找寒鴉國討個說法。到時我會討回你那個朋友，讓他在我封途做個供奉。”

韓風曉并不需要她道歉，知錯改錯最重要。況且要道歉也該去和徐重義說。他便問道：“你何時能恢復？”

神火道：“神封破除后，封途洲的神息都被擾亂了，光憑煉神，我都很難破入中三階。我要先回到封地，在火湖里閉關一月，才能恢復的八九成。”

韓風曉有些無情的問道：“何時動身？”

神火稍有難色。她眼珠一轉，竟然掛起了假笑。那樣子像極了羅蘭。果然羅蘭就是個禍害，誰和她呆久了都學不了好。

神火說道：“我這樣很難回去，不如……我很你談筆買賣吧。”

韓風曉已猜到她要說什么，便道：“我可以送你回去，可有什么好處？”

神火說道：“一顆騰蛇天目。”

韓風曉無奈道：“哪有用人家退回去的東西做生意的？”

神火思量道：“韓風曉，其實你現在的處境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我和你結伴而行，反而會受你牽連。不過以我王的身份，也許能嚇退一些心懷鬼胎的神修。你送我到了封土，可以先留下修行。至少等你進入中三階，再去做其他事。我那秘藥不少，對你破階也大有好處。”

韓風曉拍了拍手章，笑道：“這買賣不錯！”

那樣子像極了神封判官。

神火一陣惱火，自己怎么又被敲竹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