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

“怎么？沒聽過？”

黑褂男人慢悠悠地在一塊滿是褶皺的皮上面穿針引線，袖子下露出的半截胳膊干瘦如柴。

“有所耳聞。但……”張景回答道。

不待張景接著問話，男人自顧自地開口：

“鬼市的由來，說法不一。”

“一說是唐時西域一種無人售貨的集市，新唐書有言：西海有市，貿易不相見，置直物旁，名鬼市。”

“另一說是鬼怪群聚之處，陽人有陽人的集市，那陰人自然也有陰人的集市，一些開在陰陽交界處的陰人集市很容易被活人給誤闖了，待天亮陰陽分曉的時候，誤闖的活人往往被發現暈倒在諸如亂葬崗、小樹林之類的地方，通過這些人，鬼市的隱秘傳說就傳播開了。”

“最后……”男人打了個針結，用剪刀把多出來的線剪斷，“最后一種，就是我們熟知的古玩、舊貨交易市場。”

張景目睹了那塊破破爛爛的皮在他手下變成一張面容贏瘦，尖嘴縮腮的猴臉。

猴臉栩栩如生，眉宇間一股桀驁，好像下一秒就會沖著他齜牙咧嘴地來一句：“妖怪，吃俺老孫一棒?！?

好老土的劇情。

張景盯著那張面具，臉上勾起了淺淺的笑。

“我想這個鬼市不是以上的任何一種。”

“對……也不對。”男人一邊端詳自己的作品一邊說著，聲音在幽暗的屋子里顯得有幾分神秘，“二十年前它是第三種，十五年前它是第二種……而現在它又成了第三種，只不過這賣的東西嘛，變咯。”

撣了撣面具上的灰塵，男人把它鋪在柜臺前，第一次正式地看向張景。

“年輕人，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古舊柜臺前，干瘦的中年男人一身黑褂，身后是溫吞的黑暗，屋外的陽光勉強穿透屋子的暗沉，照得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而屋子中央，張景一身白衣，他微微皺起眉頭：“準備好什么？”

怎么他說話也神神秘秘的，這個世界的人說話的畫風也太荒誕了吧，他想道。

而男人沒有再說話，只是一直盯著張景。

為什么這么看著我？張景被他看得心里發毛，拳頭忍不住背到身后。

好一陣過后，男人開口了，他手肘磕在桌上，十指交叉。

“超凡的世界，一旦走進去，可就身不由己了，打打殺殺只是尋常，身消道死也不罕見，你區區一個黃級，又何必趟這趟渾水？現在退回去，自己悄摸著修行還來得及?！?

墨鏡下，一片死氣沉沉的漆黑，直勾勾地看向張景。

他的意思是勸我別進去，那里面到底有什么東西，他說得這么玄乎？

“進了鬼市，就相當于踏入了大門？”張景問道。

其實他想問的是你是誰，但是一想到昨天晚上喻菲、趙風雷三人含含糊糊的樣子，他決定先搞清楚更重要的問題。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個世界的狀況，但是又不想太過莽撞，世界對他而言如同一幅被帷布掩蓋起來的畫，成為執界者不過幾天，他隱隱約約見識到了掀起的帷布下血腥的一角。

那是昨夜。

流浪漢和一眾鬼怪的眼神中，赤裸裸地，滿是瘋狂的欲望，張景從中看到吃人二字。

“讓人知道你的存在的那一刻，你就已經踏入大門了。”男人語氣幽幽。

“那到底意味著什么？”張景睜大眼睛。

“意味著你成為了一個走進莽荒叢林中的獵人，要么踩著累累白骨強大起來，要么就成為別人腳下的白骨，除了給人墊腳一無是處?！?

男人語速依舊不緊不慢，拿起旁邊的搪瓷茶盅喝了一口。

“這么殘酷？”

張景擰緊眉頭，

“沒有積極熱血一點的東西嗎？”

“有?！蹦腥它c頭：“無論什么世道，總不缺傻子?！?

“傻子？他們的下場不太好？”張景雖然沒被他說的東西嚇到，但總歸是有些憂心。

男人皮笑肉不笑：“徒留往事，與人佐酒，你說下場如何？”

屋子里冷了幾秒。

“那看來是不太好?！?

張景沉默了一陣，

“但是來都來了，我還是要去看看?！?

男人靜靜地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將死之人。

“別講好良言難勸該死鬼，我看這世道沒你說的那么慘烈?！睆埦斑肿煨α诵Γ冻鲆豢谏籽例X。

種種跡象表明，男人所言約莫是真的，這世界的超凡者之間少不了碰撞搏殺，但對張景而言，這門他是不進也得進，哪怕他再樂觀，他也不會認為昨夜那些人目的單純。

與其畏畏縮縮，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伺機待搏。

哪怕是死也要做個明白鬼吧？

呸呸呸，晦氣。

張景甩了甩頭，掐滅這個糟糕的念頭，看向男人：

“多謝前輩勸告，小子銘記于心，但我有不得不進去的理由，請問，我該怎么做？”

男人手指揚了揚，頓了幾秒，些微搖頭：

“走到這兒的人，哪個沒幾兩往事？罷了，這屋子里的面具你挑一個，帶上你就可以進去了，記住了，在里面無論發生什么，別摘面具，無論如何，別摘面具?！?

這么唬人？

張景苦笑著點頭，

“知道了，前輩，這么多面具我都看花眼了，就拿這個新做的吧，要付錢嗎？”

男人扯了扯嘴角，拿出一塊黑木頭，一把老舊的木柄刻刀，幾下子一個面具輪廓就做出來了，接著從桌子下掏出了一些皮革、還有張景認不出的黏糊糊的東西。

男人手上動作不緊不慢，看也不看張景，

“承惠兩千點，可賒賬?！?

兩千點？

張景念頭急轉，為了應急，分身身上有50時空之力，但按照昨夜得到的情報，他說的應該是時空點，難道超凡者世界是拿時空點做貨幣？

“怎么給你？”

男人沒有應聲，手中忙碌著。

很快，一個栩栩如生的美猴王面具做好了，男人一手把面具放到柜臺上，一手拿出一個跟這個畫風詭異的店鋪完全不搭調的銀白色道具。

“把手放上去，用意念想你要給你的數額?！?

張景接過這個計算器樣式的東西，眉毛一挑，心里想了個兩千，就看到計算器的表面亮起了數字，他愣了愣神。

這就是移動支付的新突破？

沒有作聲，張景面不改色地把計算器送到柜子上，拿起面具，前前后后打量了一遍，沒發現什么異常。

把面具戴在臉上，一股涼氣把整個頭部包裹起來，張景環顧店鋪，發現之前連精神力也無法穿透的黑暗在戴上面具后一清二楚。

黑暗里，一具具慘狀不一的尸體橫七豎八地擺放在地上。

張景瞳孔一縮，

“又來？我tm走大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