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過后，晏子秋進了宮，還未行禮，南宮淵已經(jīng)賜了座，處事不驚道:“南宮翼之流不過因為利益湊到一起，本就不堪一擊，如今本宮坐鎮(zhèn)王都，這些人本該絕不姑息，不過東夜正值用人之際，本宮有意放他們一馬。子秋，你可愿代本宮前往？”

晏子秋起身，恭敬行了一禮，道:“微臣萬死不辭。”

“好。”南宮淵凜然道，“晏子秋，本宮命你即刻出城勸七王來降，你若有任何要求，盡管提。”

“微臣只需皇上的汗血寶馬一匹？”

“只要寶馬一匹？”

“是。”

見晏子秋一臉自信和認真，南宮淵便坦然答應(yīng)了晏子秋的要求，隨后又許諾道:“本宮知你癡迷水月先生的畫作，若子秋此行當真僅以一匹寶馬勸得七王來降，本宮庫房里水月先生的畫作，子秋可任選其一帶走。”

晏子秋眼中光芒大作，“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之后，晏子秋領(lǐng)了南宮淵口諭，在御馬坊挑走一匹西涼進獻的汗血寶馬，獨身一人牽著馬，毫無畏懼地走到了南宮翼的大營。

大營守備森嚴，士兵矗立，整裝待發(fā)的模樣，晏子秋恍若未聞，放開嗓子在營門口大呼:“傳皇上口諭，七王南宮翼接旨。”

此時南宮翼穩(wěn)坐中軍帳中，正與客卿部下提前喝酒慶祝，忽聞晏子秋一人一馬傳圣諭而來，不知其真實目的為何，不敢輕易讓他進來。南宮翼經(jīng)過反復思索，決定還是殺了晏子秋為妙，客卿勸阻:“晏子秋只一人一馬，殿下何必懼他，即是傳圣上口諭，聽聽也無妨。再者，晏子秋賢明滿天下，殿下借此一見所能收為己用，豈不快哉？”

“妙。”南宮翼被客卿所言打動，“傳。”

大營守衛(wèi)軍聽得中軍帳要傳晏子秋，即刻便放了行。

晏子秋牽著馬跟在衛(wèi)兵身后行至中軍帳前，南宮翼及一應(yīng)身負官階者皆候在帳外，晏子秋牽過馬來朗聲道:“傳皇上口諭，七王南宮翼接旨。”

南宮翼也未跪，只敷衍躬了身，“兒臣接旨。”

“圣上口諭，朕近日龍體欠安，纏綿病榻，七子南宮翼遠道而來侍疾，其孝心天地可鑒，朕心甚悅，聞吾兒酷愛良駒，特賜西涼汗血寶馬一匹，以彰七王德行。”

聽聞是賜馬的，南宮翼也就放松了些警惕，示意部下收下寶馬，隨之引著晏子秋進了帳，并不完全放心，于是半開著玩笑道:“晏大人此來莫不是借著贈馬之意靠近本王，刺殺本王吧？”

晏子秋哈哈大笑道:“王爺乃宗親，又是皇上七子，虎毒皆不食子，皇上又怎會如此狠心？”

“那晏大人此來……”

“如王爺所見，贈馬。”

南宮翼也大笑，他拔除隨身佩戴的寶劍，當著晏子秋的面舞動起來，舞畢，見晏子秋面不改色，并無絲毫畏懼之意，南宮翼笑著收起寶劍，他居高臨下般說道:“以本王的文治武功，踏平西涼也不在話下，一匹馬而已，到時候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非也。”晏子秋否定道，“西涼隸屬東夜，而東夜又是皇上的東夜，王爺要踏平西涼，難道是要造反不成？”

“晏大人，造反二字就嚴重了，本王不過覺得東夜風光獨好，想站到高處一覽眾山小罷了。”

“王爺可能不知，那螻蟻始終都是螻蟻，它妄想撼動大樹都是癡人說夢，登上山豈不更加貪婪冒進？”晏子秋昂著頭，據(jù)理力爭，說的鏗鏘有力，“它若安分守己，必然能分得山頂?shù)囊豢|陽光，反之，必然自取滅亡。”

接著，晏子秋就目前東夜的情勢分析得合情合理，侃侃而談幾個時辰，他的目的只為招降南宮翼，而南宮翼也已經(jīng)聽出來了，他雖是還有顧忌，晏子秋的幾句話還是讓他想到了利害處，一陣細思后更加沒精打彩，偃旗息鼓了。

送走晏子秋沒多久，南宮翼便下令撤了圍困王都的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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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宮的側(cè)殿內(nèi)

南宮淵指著底下跪著的瑟瑟發(fā)抖的人，厲聲道：“你抬起頭來。”

那人哆嗦著，心中惶恐，把頭稍稍抬起一些，也只能讓坐在上面的南宮淵看到一個額頭，南宮淵提了嗓音，“再抬。”

那人猛然一抖，趕緊將頭全部抬起。是一張年輕的臉，可惜寫滿了狡詐和野心。南宮淵望著那張臉辨認片刻，面生，他并不認識，伺候在旁的內(nèi)監(jiān)附在南宮淵耳后提醒道：“殿下，此人乃禮部尚書王政長子王廉。”

聽過他的名字后，南宮淵怒氣更甚，身子前傾，臉色峻厲，問：“王廉？王尚書居然給你取了這個名字。你收受七王賄賂，私相傳遞消息，你，可當?shù)闷疬@個廉字？”說罷南宮淵一掌拍在桌上，聲音在殿內(nèi)回響，王廉嚇得心膽俱裂，瞬間低下頭顱，身子貼著地面，渾身顫抖不已。

南宮淵一揮手，立馬便有人上前拿了王廉，他背身而立，臉上神情不明，“暫且將王廉關(guān)入大牢，待本宮拿下了南宮翼再一并處置。”

“是。”兩旁侍衛(wèi)拖了王廉便往殿外走，王廉此刻方認清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糊涂事，滿臉驚恐的淚水，四肢掙扎，懇求道：“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為王者，可以沒有智慧，但一定要有能將智慧的人收為己用的本事，任人為用。王廉今日可以為了區(qū)區(qū)萬兩黃金出賣君王，他日難保為了一方諸侯出賣國家，此人決不可留。只是王尚書尚兩朝元老，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還尚可用，這般處置他的長子只怕難免有些寒了老臣們的心，這倒是個為難處。

南宮淵細想片刻，罷，十二公主的駙馬已經(jīng)馬革裹尸，公主也于去年病逝，將他們牙牙學語的幼子過繼給王家，正好用來安撫王尚書，以公主之子過繼，如此恩寵，若王政還不知足，就不要怪他南宮淵鐵腕手段，不留情面了。

這邊又處理了幾個七王黨的逆賊，晏子秋也回來復命了，一起的還有周斯。

王都被圍，周斯卻能進得城來，如此看來，晏子秋果然不虛此行。

這般結(jié)果似乎本就在南宮淵的意料之中，他并沒有多意外或者解了燃眉之急的痛快，他只狀似有些不舍說道：“本宮那幾幅珍藏得挪個地方擺放了。”

“多謝殿下饋贈。”晏子秋的眉梢都透露著歡喜之意，跟著就興致高昂地往南宮淵的東宮挑選水月先生大作去了。

南宮淵批著折子的同時分出一部分的精力聽周斯的匯報，不錯，晏子秋走這一趟為他調(diào)兵遣將已經(jīng)爭取到足夠多的時間，一切皆已布置的天衣無縫，南宮翼也已經(jīng)放松了警惕，陷入了猶豫不決的時段，近幾日正是將七王一黨連根拔起的最佳時機。

以南宮翼的腦子，一時半刻肯定還拿不定主意，他的野心太大，必然不會真的甘居人下，南宮淵料定，南宮翼已經(jīng)撤去王都周圍的重兵，恐怕不用等多久，他就會借此堂而皇之地進城去找某位黨羽再行商議。南宮淵頭也沒抬地繼續(xù)批著折子，叮囑周斯轉(zhuǎn)告季英密切關(guān)注南宮翼的一切動向，“南宮翼一旦離開大營和他的爪牙共謀，不用報本宮，立馬行動。”

“是。”周斯應(yīng)著出去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南宮淵桌案上還堆著一大摞的折子，都是近期要緊的，不頂要緊的還有兩大摞，都被內(nèi)監(jiān)擱在桌案旁的架子上。

周斯不在，常在御前伺候的內(nèi)監(jiān)還算是些精靈的，周斯挑了一個老實話少的在旁伺候。三更的更鼓都敲過了，南宮淵還埋首桌在案上，眼底青黑可見，外袍褶皺不堪，灰土遍布，想是他披星戴月趕回王都，現(xiàn)下又被宮中事務(wù)纏身，還沒來得及換身衣裳歇息片刻。

內(nèi)監(jiān)雖不能輕易出宮，卻總是消息最靈通的，王都風雨欲來，他可不想讓自己也卷進去。藏著這點私心，內(nèi)監(jiān)伺候起南宮淵來格外小心，他換過一杯熱茶，小聲提醒道：“殿下，夜已經(jīng)深了，該歇著了。”

南宮淵放下筆，轉(zhuǎn)動著脖子活動活動，才接過熱茶喝了一口，伸伸已經(jīng)有些酸麻的腰問道：“幾時了？”

“已經(jīng)過了三更天了。”

“是太晚了。”不過還沒到可以歇著的時候，南宮淵喝過茶照忙不誤，內(nèi)監(jiān)一時愣住無言以對，卻又聽到南宮淵說：“你去端碗酒釀圓子來。”

酒釀圓子？這不是南安的小吃嗎？太子何時愛吃這個了？不是自己聽錯了吧？內(nèi)監(jiān)正納著悶?zāi)兀致犇蠈m淵問：“怎么？是我東夜做不出南國的吃食？”內(nèi)監(jiān)立馬搖頭，南宮淵握著朱筆目不轉(zhuǎn)睛，“那還不快去！”

內(nèi)監(jiān)剛走不久，方姑姑便來了，南宮淵聽到聲響以為是內(nèi)監(jiān)還有明白的地方，頭也沒抬手也不停，略施責備道：“本宮要一碗夜宵如此困難？”

“殿下息怒，可是奴才們伺候的不周？”

南宮淵抬起頭來，放下朱筆揉著額頭，淡然問道：“方姑姑怎么來了？”

方姑姑欠身回道：“娘娘醒了，念著殿下呢，派奴婢過來看看。”

“姑姑回去告知母后，本宮一切皆好，母后進來辛苦，早些安歇，明日本宮便過去長安宮里請安。”南宮淵也放下手里的折子望向窗外，皎月高掛，這個時辰，季英也該回來了，隨即又對方姑姑說，“母后處還需姑姑費些心思，夜深了，我派人送姑姑。”說罷不由分說一招手示意，殿門口的侍衛(wèi)趕緊上前躬身行禮，送著方姑姑出去了。

皇后念著他？南宮淵幾不可查地冷笑一聲，她的兒子要是沒有被南宮翼害死，她還會念著他？真是可笑至極。

偌大一個東夜，偌大一個皇宮，即使是著正殿上躺著的那人也沒能念著他，更何況是其他人。哦，他曾經(jīng)對他的母妃也說過這話，只是轉(zhuǎn)眼便忘記了。

想起帝王家的那些過往，不知不覺中，南宮淵握緊了拳。若皇后能循規(guī)蹈矩，等他收拾了南宮翼登基之后，她自然有皇太后之尊，可在宮里頤養(yǎng)天年。剩下的，至于那母子情深，就不是他南宮淵做得到的了。

只是可憐了那位內(nèi)監(jiān)，被怒吼一通好容易弄來一碗酒釀圓子，南宮淵不過嘗過一口便給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