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在門外等著，明清大師盯著天空眼睛都不帶眨的，鳳王坐在石凳子上不時換一下二郎腿的交疊的腳，只有月之云靜靜坐在那里，腰桿挺直，看不出任何表情，好似一顆生了根的木頭。

雖然七無囑咐他們無論聽到什么聲音都不要進去，但在這漸漸流逝的時間里，也只是偶爾聽到鳳凰破碎的聲音。

半個時辰已到，房間燈火一滅，鳳王起身，卻被月之云擋住方想起七無說的話生生停住步伐，待月之云抱著用黑色斗篷蓋的連頭發絲都沒露出來得七無走之后，鳳王竟用上了輕功沖進屋子里頭，而明清大師對著天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后也緩緩地走進屋子里頭。

月之云抱著七無一直在疾跑，粗魯地關了門之后將人小心的放在床鋪上，向來沉穩的月之云顫抖著手指輕輕掀開斗篷，此時的七無剛好吐出一大口鮮血。

他就著自己的手掌擦去血跡，卻不想另一只手碰到七無的胸襟處，一片濕潤，之前由于著急，他還來不及查看女子的情況，如今仔細一看，那血色的衣裳竟濕透了一大片。

“囡囡，不要怕，爹爹……在！在這呢！”可是兩只手根本不夠用，月之云將自己的袖擺用上，這才將七無的脖頸臉部擦干凈。

奇怪的是女子失了那么多的血液，臉色竟不見蒼白，甚至有些瑰麗，“誰是……你女兒！”又是一口血，她勉強的扯出一個笑容。

“好好，你不是我的女兒，不要講話好么！”月之云快要哭出來了。

七無從來沒有見過他這么慌張的一面，明明早就不奢望什么，可是此時漸漸冰冷的溫度竟然感受到一絲溫暖，她嗤笑，難道是人快要死的時候，所有微微隱藏的情感要爆發了嗎？

艱難地抬起手臂輕輕扯住月之云的袖擺，這力道輕的如同花瓣落在過往的人群上，可是男子的眼淚卻忽然滾落，這是她的女兒啊！可是……他能做什么！

在此之前不知做了多少心里準備，可是到了這刻，看著這個血脈相連的人痛苦的躺在那兒，明明就沒有什么相處的時間，明明就沒有多少感情，明明她不想要他這個不靠譜的爹，可是，他的心里頭怎么那么慌張！如同一張高度緊繃著的弓，仿佛下一秒就要弓斷弦崩。

“月大人，你沒有失憶吧！那個糟老頭子，凈愛說謊！”一個微笑還沒有露出嘴角，又有血液溢出。

“阿了！”月之云一個苦笑，原來她從來都知道。

“嗯！也許……先前我是有那么一點怨恨，可是，月大人，這次……你……做的很好，我原諒……你了！隨便找一處風光秀麗的地方葬了就好……了！我本就不屬于……這里……??！”女子的臉色開始轉為蒼白，似從用盡了最后一口氣兒。

輕輕合上眼眸，她覺得好累，想要休息了！然后世界便是一陣漫長的黑暗，失去所有的感官。

輕輕抱起女子，“阿了，爹爹錯了！你起來！”謝玉和從來就沒有失去記憶。

這時候門外忽然想起劇烈的敲門聲，芙人嘶啞的聲音傳來，“月大人，我有辦法救姑娘，快開門！”

這個時候哪有什么理智，打開門見到了滿面凄涼的芙人，芙人的臉色蒼白的可怕，胸口處還插著一把刀，眼睛瞪的大大的，要不是她還說著話，他都以為芙人死了。

芙人的一身灰白色的衣裳，從胸前到腳下有一道長長的血跡，可是芙人卻像感覺不到痛似的一步一步走向床上只剩一縷微弱呼吸的謝了。

“玉和，云哥哥，你不愿意原諒我是么！”芙人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恰是之前美好的謝夫人，“剛才在外面我聽到了，你記得我是么！可是我就在你身邊，你卻當我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云哥哥，你這是在懲罰我??！”

月之云關了門不出一句話，一會兒，開口：“你不是可以就阿了么！”

芙人的臉背對著謝玉和，“云哥哥，玉和，以前我要是受點傷，你可是很害怕啊！如今，我胸口處的刀你看不見么！”摸了摸謝了微微發冷的臉兒，“玉和，我從來都沒有這么仔細看過阿了呢！說起來，我當真不喜歡這個孩子！但是，我會救她的！你要答應我一件事?！?/p>

“烏雅娜！那是你的孩子！”謝玉和走到床前，扳過女子的肩膀。

女子卻順勢抱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懷里，“玉和！讓我抱抱，很快，我就……要救她了！”

“我很怕死啊！我不愛孩子??！所以我才活到現在，但是，無論你是云哥哥還是玉和，我這輩子被國恨家仇蒙蔽雙眼，如果說還要一點愛，那便是你了！我不是沒有想過放下一切跟你好好過日子，可是不行啊，一閉上眼，那晚的大火就開始燃燒，父皇母妃在朝著我伸手！”

謝玉和一聲長嘆，如今這番，到底是誰錯了！

“玉和！我一直都很害怕，我怕疼，我怕死，可是剛才在門外，我就知道這輩子無論怎樣，我們都不可能，因為你都不心疼芙人啊！所以，用我的一命救阿了，換你一個愿望，來來世我再做你的夫人好么？”

謝玉和沒有答應。

“快點，不然來不及了！門外……我……備好了馬車，等會兒你把我胸口的刀拔出，這接下來，這巫國獨有的換命大方，云哥哥怎么會不懂！”

“玉和，可不可以再叫我一聲夫人？”話落，謝夫人自己拔出胸口的刀，噴出的血液染紅謝玉和蒼白發冷的臉頰。

“云……哥……哥！好開……心！”謝夫人的血噴涌而盡，盡數打在男子的身上，直到沒了血液，謝夫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月之云用刀切開女子的胸口，從女子發黑的心尖處挑出一只蟲子放在謝了的胸口，那蟲子很快鉆進衣服里頭沒了蹤影，而那一刻，謝了還微微起伏的頸動脈也沒有了搏動，全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了一層薄冰，但是女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卻讓屋子里頭的花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晶。

元和十四年，十月最后一日的夜晚，在鳳王府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鳳凰身上的時候，鳳王府里寄住的前丞相大人再一次消失，七無姑娘走的無聲無息，連帶著芙人也不見了！好似這三個人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