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蜓離開住院部的大樓,站在不遠(yuǎn)處的大樹蔭下,低頭用手機(jī)地圖導(dǎo)航到司馬俊逸所在的第三人民醫(yī)院的最佳路線。
看到“我的位置”正是第三人民醫(yī)院,張蜓揉揉鼻子笑了一下,收起手機(jī)往右前方的門診樓走去。
沒想到這么近。
她知道司馬俊逸是內(nèi)科主任。
問了兩個護(hù)士才打聽到司馬俊逸辦公室的方位,張蜓乘電梯上了6樓,找到司馬俊逸的辦公室,站在門外敲響面前白色的房門。
透過門上長方形的透明玻璃,張蜓看到司馬俊逸正在洗手池旁洗手,身體側(cè)對著房門。
來的路上張蜓已經(jīng)想好說辭,決定等見到“張蜓”和慕東陽的狀態(tài)時再考慮要不要坦白。
“請進(jìn)。”
聽到司馬俊逸的聲音,張蜓壓下門把推門走進(jìn)去,然后轉(zhuǎn)身關(guān)上房門,走到司馬俊逸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禮貌笑道:“司馬醫(yī)生下午好!”
“有事說事,沒事請走。”司馬俊逸抬眸淡淡瞥了張蜓一眼,隨后又垂下眸繼續(xù)盯著電腦上的全英文文檔,雙手飛快敲打著鍵盤上的字母。
要不要這么高冷?
張蜓默默吐槽,看著司馬俊逸額頭濕了的部分碎發(fā),努力保持鎮(zhèn)定道:“我想問一下慕東陽在哪間病房,你方便告訴我嗎?”
注意到司馬俊逸打著字的手突然停下來,張蜓連忙補(bǔ)充道:“我哥哥在慕東陽的公司工作,我替我哥哥來看看慕總的。”
“空著手來看上司?”司馬俊逸冷冷瞥了張蜓一眼后繼續(xù)手上的動作。
張蜓尷尬笑笑,迅速想了想,“天太熱了,我就從網(wǎng)上叫的外賣,最新鮮的水果和康乃馨。”
“……頂樓太平間。”
沉默片刻后,司馬俊逸把雙手從鍵盤上收回,看著一臉虛笑的張蜓,勾唇笑了笑,“你來晚了,一小時前病人剛走。”
太平間?
走了?
張蜓滿臉錯愕,微張的嘴不停顫動著,大眼睛里慢慢匯集滿眼淚,從眼眶的的最低點滑落,濃密的長睫毛沒能攔住那失控的眼淚,連續(xù)不斷的經(jīng)過臉頰滴在胸前的藍(lán)色雪紡布料上……
悲從心起。
慕東陽還是死了?沒有奇跡發(fā)生嗎?我都還沒見他最后一面啊!!
看著眼前的可愛女人毫無預(yù)兆的猛流眼淚,司馬俊逸愣了一下,蹙著眉頭從桌面上的紙巾盒里抽出兩張紙巾,伸手擦了擦女人臉上的眼淚,心里疑惑,他老婆都沒哭那么兇,這女人是怎么回事?
雖說張蜓做好了慕東陽先走一步的思想準(zhǔn)備,但現(xiàn)在她作為余躍,肚子里并沒有雙胞胎,甚至還是一個不認(rèn)識的男人的老婆,而且也沒娘家能回……她難過。
若是她依舊還是自己,那她可以很快從悲傷中走出來,自己照顧孩子也沒什么的。多想想慕東陽做過的混事也就能削弱慕東陽在心里的存在感了。
她要是想不喜歡一個人,直接無限放大那個人對她做過不好的事情的初衷,用最大惡意揣測那個人的心理,好感度會直線下降;要是想喜歡一個人,直接放大那人做過有利于她的事,用最大善意揣測其心理用意,好感便會倍增……
這是一種極端,也像是一種自我保護(hù),就看她愿意怎么想了。
她也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司馬俊逸面前哭的太過分,所以拿過男人手里的紙巾,邊擦眼淚邊想著能讓自己開心的事中和自己的情緒:剛才我玩孫尚香首次五殺了,還是鉆石局,我也太牛b了!
這么想著,注意力被轉(zhuǎn)移,張蜓真的慢慢止住眼淚,抽噎著把手里濕掉的紙巾放在桌面上,緊抿著唇抬頭看著司馬俊逸,發(fā)現(xiàn)他的眼眶紅紅的,顯然也接受不了好兄弟的離世。
“謝謝你司馬醫(yī)生,我可以上去看看嗎?”張蜓吸了吸鼻子,眼眶紅紅小心翼翼問道。
“嗯。”司馬俊逸雙手撐著額頭盯著鍵盤上的“M”鍵,淡淡應(yīng)了一聲。
得到應(yīng)允,張蜓起身離開司馬俊逸的辦公室,邁著沉重的腳步面無表情擠上上行的電梯。
電梯右側(cè)的樓層按鈕最大的數(shù)字是亮著的,23。
中途停了八次,最后一次電梯里只剩張蜓自己,然后繼續(xù)往上。
“叮~”
清脆的開門提示音響起,電梯門從中間緩緩向兩邊縮著,張蜓咬著下唇緩緩從電梯里面走出來。
瞬間有哭聲撲面而來,空氣里滿是絕望悲傷的味道,張蜓伸手捂著嘴,轉(zhuǎn)身往聲源處走去。
沒走幾步就到了一個大開的房門前,張蜓眼里的淚水再次蓄滿,搖搖欲墜。
她抬腳艱難走進(jìn)去,首先看到穿著白色T恤的秦文靜,正趴在一張停尸床上痛哭著。
旁邊是垂頭默默垂淚的張自強(qiáng),后面是一臉悲痛欲絕的“張蜓”,穿的是修身的露臍裝,小腹平坦。
這一刻她忘記跨步,忘記悲傷,什么都聽不見了的愣怔在原地,無數(shù)情緒從心底升起,那些被她忽略的了父母的感受,像鋒利的小刀劃在她的心上!
慕東陽的死,會造成她父母不開心;會引起好友的不愉快;會讓她覺得天塌了的感覺……
但是若是她再死了的話,就是更加雪上加霜了啊?
沒人會歌頌他們之間所謂的愛情,那明明是逃避現(xiàn)實,不是追尋真愛啊!
再說他和慕東陽的愛情,并不值得被歌頌,被提起。
面前父母的悲痛,猶如當(dāng)頭棒喝在張蜓內(nèi)心掀起千層巨浪,讓她雙手顫抖的厲害,尤其是另一個“張蜓”的異樣。
她錯了,她不應(yīng)該輕松慕東陽的話上了他的車!不應(yīng)該對杭黎白的話信以為真,相信慕東陽不會對她怎樣;
她錯了,她不應(yīng)該放棄反抗慕東陽、不應(yīng)該在心里惡毒的詛咒他不得好死、不應(yīng)該懷著報復(fù)的心去添加杭黎白、不應(yīng)該以貌取人求帶飛;
她錯了,她不應(yīng)該不聽慕東陽的話打開辦公室的門、不應(yīng)該和黃聰嘉說話、不應(yīng)該婚前失.貞……
但凡她做到其中任何一樣,她也不至于淪落到父母在眼前卻不能叫他們“爸媽”、她也不會突然失去兩個孩子、她也不會這么心痛了啊~
“張蜓”投在自己身上的陌生目光讓張蜓回過神來,伸手揉了揉眼淚,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抬腳走近秦文靜。
看的出來“張蜓”并不是余躍,不然目光不會那么平靜。
對,死了丈夫眼神還這么平靜,這人絕對不是她!
最好我的孩子不是被你人為弄掉的,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陌生人!
看了“張蜓”一眼,張蜓跪在秦文靜身邊,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張了張嘴,生生把舌尖的“媽”改掉。
“阿姨,您節(jié)哀,要是看你這么傷心,慕東陽會難過的。”
張蜓聲音顫抖,出聲安慰著哭到聲音沙啞的秦文靜,轉(zhuǎn)頭看著張自強(qiáng),紅著眼道:“叔叔,我是慕東陽的大學(xué)同學(xué)。您和阿姨不要太難過,回去休息休息吧?”
聞言,張自強(qiáng)揉了揉眼睛,看了張蜓兩眼后輕輕點了點頭,彎腰就要扶起還坐在地上抽噎的秦文靜,“文靜,我們先回去,明天下午我們再來。”
后面的“張蜓”也走上前來,抽噎著去扶秦文靜的另一只胳膊,說道:“媽,您別哭壞身子,明天我們來送慕東陽最后一程。”
秦文靜情緒很激動,伸手拍掉“張蜓”的手,大吼道:“滾你個殺人兇手!要不是你背著我們打掉孩子去演什么電視劇,東陽會這么年輕就死嗎?!滾!我秦文靜沒你這種女兒!
張蜓你怎么這么狠心,東陽是你老公你為什么不在床前照顧他?你們不缺錢啊你去演電視,你把他慪死了你滿意了?!
他臨死臨死為了你和你離了婚,你為什么不來見他最后一面?他在等你啊!!!給我滾……”
聽到這,張蜓垂下頭隱去眼神中變換不停的情緒,垂在身側(cè)的手緊握成拳,微長的指甲刺痛皮膚也絲毫不介意。
這時“張蜓”突然冷笑出聲,聲音尖銳道:“說什么為我好!他的遺產(chǎn)我一毛分不到!媽,從他住院那天照顧他到現(xiàn)在,慕東陽分你兩成的遺產(chǎn)很劃算吧?!”
“混賬東西!”
張自強(qiáng)怒急,大掌扇在“張蜓”妝容精致的臉上,眼里閃過懊惱,隨后又恢復(fù)憤怒,盯著“張蜓”錯愕的眼睛,厲聲道:
“給你媽道歉!”
張蜓抬頭掃了一遍太平間的停尸床,抿了抿嘴,扭頭盯著眼前自己沒見過的上了妝的“張蜓”,冷聲道:“既然慕東陽和你離婚了,現(xiàn)在請你離開。在太平間里少說話!”
“哼!誰稀罕陪死人啊?!”
嫌棄意味十分明顯的女聲過后,一道“嗒嗒嗒”的腳步聲漸遠(yuǎn),那是高跟鞋踩到地面時發(fā)出的聲音。
像極了張蜓曾聽過那個說她眼睛有毛病的女人的腳步聲。
一樣的不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