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莫沒有照著昨天的路線跑,遠遠的繞開了海棠牛雜湯,其一是因為這一頓幾十塊的早餐他實在消費不起,其二他怕再遇到蕭培覺。
蕭培覺從昨天早上開始就一直給顧莫發信息,讓他陪著一起去畢業晚會,對于顧莫昨天的在線云打臉,蕭培覺很憧憬,嘴里一度把顧莫說成自己的偶像。
顧莫對于他的腦回路很佩服,他不過是想要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隨口說說的假設,被蕭培覺自己不知道添加了多少細節之后,變成了一種小說里的打臉情節。
并且顧莫懷疑他是對于昨天套路了自己一頓早餐之后,內心不安所以一直在說好話,就像他剛剛對顧雙霜的手段一樣,想起自己死去的四十五塊錢,顧莫覺得像這種,嘴里說要請客但是吃東西卻慢吞吞的不道德行為,通通應該抓起來槍斃。
顧莫沿著河堤往城郊的工業區方向跑去,現在是上班時間,路上的人很多,大部份都是騎著自行車或者電瓶車往工廠去的人,平江雖然不大但是因為是工業縣城,所以外來人口很多。
他隨便找了家路邊攤停了下來,一路上有不少類似的攤子,改裝過的手推車,上邊放著蒸籠,旁邊的地上是煤氣罐,只是這一家看起來整潔一點,邊上還有幾張塑料的桌椅。
顧莫看了一下,發現這個攤子有點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意思,本地特色的糯米糕,炒糯米飯,紅糖包子,還有小籠包,豆漿油條,甚至推車傍邊還有一個燒蜂窩煤的小爐子,上面正燉著茶葉蛋。
炒糯米飯是平江最有特色的早餐,糯米放在清水中浸泡幾個小時直到發脹,然后用木桶一樣的蒸具上鍋蒸熟,取出來放在竹子編制寬盆中晾涼。
五花肉切細丁下鍋煸炒,香菇,竹筍,本地的五香豆腐干,全部切丁下鍋炒出香味,放入糯米飯一起翻炒,出鍋之前加入小蔥,香菜,全部工序完成之后,放入保溫鍋中,然后等有人要買的時候,用竹筒制成的量具保證每一份的份量不會有太大的差距,取出一團用袋子裝好。
各家的調料各有不同,不過大同小異,講究一點會在你買的時候,在上面撒上一層薄薄的炸排骨的時候掉下來的面粉殘渣,紅紅的,帶著油炸過后排骨的肉香,和糯米飯很配。
顧莫小時候一份五毛錢的糯米飯,現在已經賣到了兩塊,隨著時代進步的還有物價,他不由感慨了一下。
“一份糯米糕要包紅糖,一份糯米飯,一屜小籠包,一杯豆漿,謝謝。”顧莫對著老板說道,一杯豆漿是給顧雙霜的,他昨天看到冰箱里還有紫菜和蝦皮,自己回去弄一碗紫菜蝦皮湯就可以了。
老板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腰間圍著一條洗的發白的圍裙,頭上帶著棒球帽,臉上笑盈盈,看起來很精神和善,一邊給顧莫裝著他需要的東西,一邊笑著說道:“像你這么早出來買早餐的后生仔很少見啊。”
后生仔是本地的土話,小伙子的意思,不過現在用這種稱呼叫人的多是上了年紀的人,顧莫這個年紀的人用的很少了,更不要說比他更小的一輩,方言好像也慢慢的出現了斷層。
“習慣了早上出來跑一圈,順便買早餐回去。”顧莫覺得他的稱呼很親切。
“那就更難得了,我家那個小子高考結束后,一天天的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我一個賣早餐的,他都不吃早餐。”老板嘆了口氣,抱怨道。
不過顧莫看的出來,他們家的小子應該是考了一個不錯的大學,笑道:“高考那么緊張,結束之后也該放松一下,您那位考的不錯吧。”
他自己的高考成績不怎么,但是他不介意眼前這位分享自己的喜悅,當然分享喜悅之后能給他便宜幾塊錢就更好了。
“小子還算爭氣,上都交大。”老板的笑容有點抑制不住。
“那可是重點大學,等將來畢業了,在大城市找個好工作,您也就享福了。”顧莫對于怎么和這種年紀的人聊天還算有些心得。
老板顯然很受用,裝糯米飯的是狠狠的用力往里面壓了壓,又添了一勺,竹筒就冒尖了,這才裝進了袋子里,“還早呢,我也不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現在說他一句都煩的不行。
我也沒有多大的本事,別人給自己的孩子買房買車,我只能供他上個大學,最多現在多攢點錢,將來等他畢業給他娶個媳婦,這債也就還完了,俗話說養兒防老,我也不求什么,只要將來小子能有點良心,不要等老了老了,把我們老兩口往養老院一送,我也就滿足了。”
這邊的說法是,生兒子是來要上輩子的債,生女兒是來報上輩子的恩。算是一種另類的重男輕女。
老板的話讓顧莫很受觸動,他和自己的老爸平時的交流很少,父子倆大多時候相顧無言,即便是這次顧莫出來到顧雙霜這里直播賺錢,他老爹顧毅同樣連一句照顧好自己都沒有。
但是他知道老爹的心和這位老板是一樣,那一天顧莫回頭看到那個半輩子活的像一塊石頭一樣的男人,眼睛紅了。
顧莫長出了一口氣,接過老板遞過來的早餐,從口袋摸了一張二十塊遞了過去,說道:“你兒子會明白你的苦心的。”
老板找回來十塊錢,顧莫接過來,說了聲再見就離開了。
老板看著顧莫離開的背影,說一聲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把一個孩子養大需要多少成本,相信有人統計過,必定是一筆不菲的開支,但是所求的回報卻只是一句簡單的,將來不要把我送到養老院,我就知足了。
顧莫不知道養老院對于老去的父母意味著什么,但是他默默的把這句話記在了心里。
他提著早餐沿著來時的路慢慢的跑,將來的事情誰也不能預料,現在顧雙霜還等著他投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