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以前的那些破事，徐景怡就覺得腦殼疼。

她當初一時沖動亂替別人出頭導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以后別人對她的所有欺負都有了理由–是她先挑起的事。

你問她后不后悔？

當時不后悔。可后來經歷過各種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后的她，到底是品出了點后悔的滋味。

人情乏味，善惡交配。

到底當時是年輕。她不后悔當初棒她的朋友說話，她后悔的是當初打了申菲菲的那一巴掌和對社會小姐姐的恐嚇。

那是最低級的處理方法了，無端的給別人拿了把柄。后來的申菲菲和社會小姐姐將這兩件事到處宣揚，流言蜚語像病毒傳播般很快就傳的整個年級人盡皆知理科班有個心狠手辣不但打人甚至還要動手殺人的徐景怡。

人言可畏。漸漸的班里的同學看她的眼神就不同了，帶著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恐懼和鄙夷，就連有時候在路上走的時候碰到以前的同學也都不再和她主動打招呼，而是遠遠的就躲開她，他們看向她的眼神和班里的人沒有什么不同，那眼神像刀子般能把她戳死。

那時候的徐景怡像個無措的孩子。帶著一點點的絕望，和一絲絲的希望。

她的紀委朋友翻臉不認人，口口聲聲說是她徐景怡本來就看不慣申菲菲幾人才趁機懟她們，而不是為了替她出頭–再說她也從來沒有求她出頭。

徐景怡向來寬容，但這并不代表她沒有底線。越是寬容的人發起怒來越是可怕，可當時的徐景怡沒有力氣去發怒，她也不屑去和那樣的人去置氣，她對她朋友的付出向來不求回報，只是覺得心涼，心中盡是酸楚的隱忍。

連你伸手幫助的人都不肯站在你的身后，那還有誰愿意？

江海洋。

*

她和徐景晗從小就身體不大好，后來她爸媽送他倆去學跆拳道鍛煉身體，徐景晗是堅持起來了，可她就沒學多久就哭著喊著要回家，天天花式撒嬌不去上課，久而久之，徐爸爸徐媽媽也就不再強迫她了。再加上她又挑食，這個不喜歡那個不愛的，導致她高中那會兒動不動就低血糖暈倒，后來和江海洋在一起了，每天晚上都被江海洋逼迫著去跑步鍛煉身體，漸漸的她免疫力還真上來了，所以就算后來他們分開了，她也一直堅持著健身鍛煉。

畢竟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不過那次吵架他倆和好也是因為她的低血糖。

“這是我們參與的最后一次高中運動會了。”體育委員在晚自習的課堂上宣布，班里的氣氛莫名有些沉重，“希望大家積極參與。”

現在離高考還剩166天。可班里絲毫沒有即將要高考的緊張感，很少有人坐在那里認認真真學習，大家都是該玩玩該睡睡，就連晚自習也是一片亂糟糟的，該聊天的依舊在聊天，該打鬧的也仍然在打鬧。

什么環境造就什么樣的人。

徐景怡低頭翻看著最新出的小說，有些興趣索然，于是帶上耳機，打算在最后二十分鐘寫幾道數學題。

“徐景怡。”

Mp3還沒開始放音樂，所以她恰好聽到了這一句叫喊，于是只能取下耳機，有些不解的看向講臺。

“前兩次運動會你都沒有參加，這次參加一項團體八百吧。”申浩開口。

她張嘴想要拒絕，申浩卻打斷她接著說，“這是團隊精神，關乎著集體榮耀。”

班里已經有人在竊竊私語了，也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小聲嘲笑說人家徐景怡多嬌氣了哪能跑八百啊。

于是她識相的閉上嘴，重新戴上耳機。

耳不聽心不煩。她在演草紙上刷刷的演算著題，心里微微發出一聲嘆息，她體育不是很好，前兩次都被她機智的躲了過去，而這次申浩這一搞直接把她推向風口浪尖，她大概是拒絕不了了。

跑就跑吧，只要不得倒數第一應該就沒問題，她破罐子破摔，也就沒再動心思私下去找申浩商量。

運動會的鑼鼓敲響了。

老天作美，這兩天的天氣可真好，徐景怡躺在夏潔的腿上，有些懨懨的微瞇著眼看著賽道的氣喘吁吁的參賽選手。

馬上就輪到他們了。

“你別緊張。”夏潔安慰她，“我到時候跑的慢點你跟著我的腳步跑。”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徐景怡哀嘆一聲，然后掙扎著從夏潔腿上站起來，大概是起來的太猛了，眼前突然漆黑一片，頭暈腦花的有點站不穩。

“你行嗎？”夏潔連忙伸手扶住她。

“行不行不都得上嗎？”徐景怡苦笑一聲，“我緩緩。”

“不然我去找申浩讓他換人吧。”夏潔有些擔心的看著她。

“算了吧，你這不是為難他的嗎，現在讓他去哪找人。”徐景怡好笑的說，然后語氣忽然頓了頓，有些無奈的繼續，“再說，我如果不上的話不知道她們又該怎么說我了。”

夏潔愣了愣，沒再繼續勸她。

“走吧。”

跑步的槍聲打響，一群人像離弦的箭一樣沖出了起跑線，在明媚的陽光下，到處散發的都是青春荷爾蒙的氣息。

徐景怡剛開始還能跟的上隊伍，但到了第二圈的時候，她就感覺呼吸困難，張開嘴不停地喘著粗氣，兩天腿開始邁不開步子。

不能倒下，不能讓別人看了笑話。

還是不行。

徐景怡眼前漸漸變得模糊，最終還是倒了下去。

她模模糊糊的看見眼前圍過來好多人，聽見有人大聲喊她的名字，她努力想睜開眼告訴他們她沒事，可是眼皮太重了，她感覺自己被人背了起來，聞到了男生身上有些略咸的汗津味，她想她該減肥了，不然為什么這個男生跑起來怎么這么喘呢。想著想著然后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是在后勤處，她躺在校醫臨時拿來充當床的用來跳高的墊子上。

她大概又給人添麻煩了。徐景怡微微嘆了口氣，然后掙扎著要起來，然后就被夏潔又按了下去。

“你好好躺著吧。”夏潔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向她，又拿過來一瓶水，“喝點這個。”

“呸呸，這什么玩意兒？”徐景怡捂著嘴，太咸了。

“鹽水啊，有那么咸嗎？”夏潔好奇的嘗了一口，然后吐了出去，“呸呸，真難喝。”

“我暈了多久？”徐景怡重新接過水，低頭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五六分鐘。”

不過五六分鐘，怎么感覺像是過去了那么久。

“對了，誰背我過來的？”徐景怡問。

卻半天沒有聽到回答。

“不認識？”

“認識。”夏潔神情嚴肅，搞得徐景怡莫名有些緊張。

“誰啊？”

“江海洋。”

徐景怡呆了呆，怎么都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

“他人呢？”

“跑了。”夏潔有些無奈，“火急火燎的把你送過來，然后放下就跑了。”

原來是助人為樂啊。徐景怡心想。

運動會結束。

徐景怡和夏潔拖著凳子慢吞吞地跟在人群后面往班里走，嘴里不住的抱怨著這架勢有可能會發生踩踏事件。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搶過了徐景怡手里的凳子。

“我來幫你拿吧。”男生沙啞的聲音響起。

徐景怡心里有些驚訝，抬頭看向了那張在夢里屢次出現的臉，眼中自然的多了些懷念的光芒。嘴角相似的調笑，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著，看不出一點情緒。

“不用了。“徐景怡客氣的說，伸手去奪江海洋手中的凳子。

理所當然地撲了空。于是她也就不再矯情，心想他愛拿就拿吧，正好給自己省點事。

“走吧。“江海洋拿著凳子往相反的路走。

徐景怡皺著眉頭跟了上去。“你干嘛？

快跑了兩步，跟上了江海洋的步伐，與他并排著一起走。

江海洋將腳步停了下來，卻不開口說話。半晌，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糖塞進了徐景怡手里。

徐景怡有些慌亂的接過來，“你這是什么意思？”

“首項加末項的和乘以項數·除以二。”江海洋淡淡的開口，語氣卻微微有些不自然，“徐景怡，你數學學得好，應該聽得懂。”

“你到底什么意思？“徐景怡心里有些惱火，把那一把糖又往江海洋懷里推，卻不小心掉在地上幾顆。

江海洋的眼睛暗了下來，像是蒙上了黑色的薄紗。

徐景怡沒有忽略掉他眼里一閃而過的悲傷，她彎下腰一粒粒的把糖撿起來，重新將它們填進江海洋的口袋里。

“對不起。“江海洋終于開口。

徐景怡愣了愣，隨機條件反射的回了句沒關系。然后一抬頭就呆在了原地。

她看到江海洋臉上那從來都是淡淡的笑忽然變得生動起來，宛如峻嶺山巔上突然化開了冰雪，漫山遍野盡是不斷的綠意生機，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明亮溫暖。

江海洋笑吟吟的看著她的眼睛，里面倒映著的是他的模樣。

她有些癡癡的問，“為什么道歉？”

江海洋的表情有些不忍，到底是嘆了口氣，緩緩說了出來，“對不起，當時沒有向著你。”

“對不起，讓你受了這么多的委屈。”

“再也不會了。”

“再也不會讓你的伸手得不到回應。”

徐景怡神情有些恍惚，她想起她有次躲在教學樓的天臺崩潰的大哭大喊，“如果每次伸手都能夠得到回應就好了。”

他看見了。他在向她承諾，以后每次伸手都能夠得到回應。

徐景怡挑了挑眉毛，眼底也帶了些笑意，語氣卻是慢吞吞的，吊足了人的胃口，“求和啊？”

“是。”江海洋臉上的笑容沒變。

“那你猜我會不會原諒你啊？“徐景怡似笑非笑，存心令他著急。

“會。”那么從容，那么溫柔。

徐景怡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淡了下來，心里慢慢的溢出了一絲苦笑

他從來都是這么自信。一把糖便把她哄了回去。

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她心甘情愿的上鉤。徐景怡眉毛微掀，可眼角眉梢明晃晃的全都是笑意，就像是料峭早春里初開的花。

她緩緩的開口，“你猜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