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人很多,顧菘藍左顧右盼著尋找文晗的身影。卻不知道也有人在看著自己。
不遠處,夏子苓望著漸行漸遠的兩個背影,再也提不起步。
“怎么了?”夏婉寧回過頭來,見她神情恍惚,輕輕推了推她的肩,“子苓,你沒事吧?”
夏子苓想說沒事,腦袋里卻亂糟糟的,猶如一團找不到線頭的毛球,越扯越亂。
幾天前在長白山遇到池曄的時候,她還那樣欣喜過。她期待著那個他未曾許下的約定,輾轉反側,盼著天明。她想她的滑雪技術很不錯,如果池曄他不會滑,她還可以教他。
可是,他卻沒有來。
姚筠說,池曄被姚岳拉去幫忙了,說得如此輕巧,卻將她裝的滿溢的心情抽的支離破碎。
她想,好不容易得來的出行機會也許就是個致命的錯誤,如果沒有感受過欣喜或期待的心情,那她此刻定不會這般失落與無助。她要是一直安安分分地,就好了。
“子苓!”
夏子苓猛地一震,終于在夏婉寧這大聲一吼中找回了清明。她勉強地笑起:“啊,我沒事。”
總覺得她不對勁,夏婉寧回頭,循著她剛才的目光望去,隱隱約約瞥見兩個即將消失在人海的身影,隨即了然。
“難道說……”她小心翼翼地問,“你以前和我說過的那個人,是池曄?”
夏子苓垂眸,面上染了紅暈,卻點了點頭。
這樣一來又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夏婉寧不自覺地嘆了口氣:“我們子苓,也到了思春的年齡了啊。”
“思、春?”夏子苓一怔,可疑的紅云布滿了臉頰,她趕緊搖了搖頭,“你說什么呢,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喜歡。”
夏婉寧看她一眼,不由地笑起,都這樣了還說不喜歡,她這堂姐倒是天然地可愛。
“子苓,傷秋悲春是沒有用的。”她伸手輕輕帶過夏子苓的手臂,“喜歡什么,你得去爭取。”
“你一直待在自己給自己畫的保護圈里,也許永遠不會受到什么傷害,但你想要的東西卻不會自己跑進圈子里來。”
周遭燈火流轉,映得身處其中的夏婉寧帶上了幾分夢境的虛幻。夏子苓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見她眼神篤定,并非玩笑,一時間思緒蹁躚。
許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如果,我想要的不屬于我呢?”
“那就放手,換一個喜歡的不就好了。”夏婉寧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忽而扭曲的神色,彎了彎嘴角,“但你不走出那圈子,又怎么能知道它到底能不能屬于你呢?”
夏子苓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她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里更亂了。沈橋說她不該墨守成規(guī)而該瘋狂一次,夏婉寧也說她該走出尋常的牢籠出去看看,但她一直以來沿著父母規(guī)劃好的路走習慣了,哪里來的勇氣去獨自嘗試未知。
就在一團亂麻的時候,她遇到身旁夏婉寧靜的神色,忽然就想到了上學期元旦后的那些傳聞,她有些不確定地問出了口:“那婉寧,你呢?”
“我?”
“你怎么看?我是說,你怎么看……池曄?”
夏婉寧一愣,沒料到她怎么忽然就將心思轉到自己身上來了。細細地打量她一眼,見她躲開了自己的眼神,夏婉寧心下了然。
“你難道以為,我也喜歡池曄?”
夏子苓不答,算是默認了。
“噗。”夏婉寧大方而不失優(yōu)雅地笑出了聲,“你怎么會這么以為?”
“因為,因為上學期的那張照片,還有那些傳言。”
“傳言啊。”夏婉寧涼涼地勾了勾嘴角,帶起一點諷刺,“世上最討厭的就是謠言了。”
她從沒和任何人提起過這事,連班里的朋友都不曾。有人拿她開玩笑,她也只是一笑置之。
她想,她也只能一笑置之。
謠言這種東西,本就是捕風捉影的,她若反駁,便是當了真。別人會以為她惱羞成怒,度量狹小,反而坐實了謠言。而她若不予理睬,別人則當她是默認,以為她一顆芳心暗許卻羞于表達,如若倒時再加上池曄的疏離態(tài)度,那她便真成了那流水無意的落花。
無論如何,自己終究逃不開那些毫無真實性的流言蜚語。
她討厭別人將自己拿出來和誰做比,也討厭被隨便和誰湊成一對,討厭活在別人的以為里。她只想做那個真實的自己,卻沒想到會這么難。
想到這里,她不禁有些羨慕地望了眼身旁的夏子苓,同樣是出色的容貌,優(yōu)秀的配置,她卻從不曾遭受過這樣的境遇,從來都是被人關照的對象。就算偶爾惹上了點話題,她那單純的心思又哪里能琢磨出這么多的彎彎繞繞,不知自然便不會惱。
畢竟,庸人才自擾。
夏婉寧苦澀地一笑,要怪也該怪她自己,生來就有那么顆七竅玲瓏的心。
夏子苓見她突然變了的臉色,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有些不好意思地抓起她的手:“對不起,我誤會了,你別生氣。”
夏婉寧見她擔憂,想了想又換上笑顏:“沒事,我哪里會這么容易生氣。反倒是你,好不容易說服了大伯能出來逛逛,開心一點啊。”
夏子苓牽起她的手,點點頭:“是啊,想那么多做什么,今天可是元宵節(jié)。”
夏婉寧神色復雜地看著她,許久,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知是說給她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沒事,有酸有甜,這才是青春。”
*
廣場上人太多,結果池顧兩人還沒找到文晗他們,煙花就已經(jīng)點亮了夜空。
所有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停下腳步,仰頭望去。
一束束的熒火扶搖直上,帶著觸摸不到的溫度,轉眼之間,于天際漆黑的暗幕上綻開朵朵絢爛的銀花。僅僅轉瞬即逝的美,竟會讓人忍不住流連。
顧菘藍轉了轉仰地發(fā)酸的脖子,從煙花上移開目光。女孩兒喜歡煙花似乎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據(jù)說當年顧爺爺和顧奶奶結婚的時候,顧爺爺特地幾經(jīng)轉手從外地購來一盒小煙花以博美人一笑。那時的煙花還簡陋地很,卻成了顧奶奶畢生難忘的回憶。
可是顧菘藍卻不喜歡煙花,從小就不喜歡。
她實在不覺得這種在空中炸開來的光亮有什么可美的,剛剛描繪出形狀便消失殆盡,轉瞬即逝,只留下一股刺鼻的火藥味。可是偏偏卻有那么多人喜歡。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份觸摸不到的轉瞬即逝,才讓人久久無法釋懷。
而那些長久的東西,因為看得多、看得慣了,反倒不會放在心上,容易遺忘了。
她微微側首,入目少年被煙火光華打亮的俊臉,莫名地有些傷懷。
她默默地移開眸光,扯起半邊的嘴角:“吶,池曄。”
“嗯?”
“咱們該回去煮湯圓了吧。”
池曄微愣,轉頭便看到某人明明仰著頭卻百無聊賴的目光,無奈一笑:“你丫還真是會煞風景。”
她不以為意:“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嘛,咱們要懂得見好就收。”
“見好就收?”
“是啊。”顧菘藍一本正經(jīng)地點點頭,“你想,你要是覺得今年元宵的煙花特別漂亮,多看了兩眼,結果明年再來時卻發(fā)現(xiàn)比不上去年,會不會特別失望?”
“但是,如果你只對今年的煙花驚艷了那么一下,在還沒印象深刻時就走了,然后過段時間又把它給忘了,等到明年的時候見到的又是全新煙花盛景,豈不是又可以驚艷一番?”
池曄止不住莞爾:“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那當然,細水才能長流嘛,這可是古人的大智慧。”
沒聽到池曄反駁,便知道他是同意了,顧菘藍側身立馬示意他撤退走人,順便把手中的熊娃娃塞進他懷里:“抱太久,我手酸了,這玩意兒暫時歸你了。”
少年猝不及防地接過來,見到煙花幕下她得逞的笑臉,緩緩笑道:“果真是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