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瑾遇是田富民和祝婉之的兒子,年紀比顧菘藍大了十歲,卻是她童年記憶里最鮮明的存在。
她還在上小學的時候,田瑾遇上高中,碰到顧延華和秦云有事,田瑾遇就會幫忙去接顧菘藍回家。
田瑾遇從來不是什么安分的主,一條好好的放學路,他每次都能走出不同的花樣來。
他有一陣子沉迷于武俠的飛檐走壁,見到路邊小區伸出墻外的果樹就爬上去摘桃子吃;一時興起想行俠仗義,就把從草堆里撿起來的蟲子放到某個隨地吐痰的路人的手提袋里;他還喜歡用從教室里順的粉筆在小區的墻上寫寫畫畫,本來保安見了還會來阻止,后來次數多了,也就隨他去了,反正下一場雨就沒了。
但田瑾遇也有溫柔的一面,他會給顧菘藍買糖吃,軟糖硬糖都有,但買的最多的還是棒棒糖。
他說,女孩子吃棒棒糖會顯得很可愛。
他會在用粉筆亂涂亂畫的時候,悄悄用美工刀在墻上刻痕,為顧菘藍量身高。
他說,不開心的事情要用粉筆寫,這樣才可以隨風飄散;而有些重要的事情,卻要用小刀刻下來,這樣就不會被時間遺忘了。
這樣的田瑾遇女生緣很好,卻很少見到他和女孩子走在一起,所以當同校同學撞見田瑾遇和顧菘藍一起回家的畫面,就顯得格外新奇。
他當即便被嘲笑:“什么年代了居然還有童養媳!”
年少的田瑾遇絲毫不惱,反而意氣風發地頂回去:“起碼我有童養媳,你有女朋友嗎?”
為此,顧菘藍還當過一陣子他的擋箭牌:“沒有我家童養媳可愛的,一概不收!”
天知道怎么樣的程度才算是比一個小丫頭可愛。
直到顧菘藍問他童養媳是什么,田瑾遇才因擔心帶壞了小朋友而停止了鬧劇。
后來田瑾遇考上了外地的大學,畢業后又出了國,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而顧菘藍也慢慢長大,有了自己關注的事情。兩人的關系才漸漸生疏了。
上一次見面是一年前,那時候顧菘藍正忙著中考,便只在路過二樓的時候匆匆與他見了一面。
再見又是春夏之交,卻仿佛隔了無數個冬日,她已成長,他亦成熟。
機場人流往復,成了流逝時光最好的背景。
顧菘藍不禁有些感慨,年華易老,而韶光不復。
不過這到底是個驚喜,她一路都沒有想到,池曄居然是帶她帶來機場接田瑾遇。
顧菘藍幾步上前,不可置信地看著變化極大的男人:“哥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田瑾遇笑嘻嘻地回應:“怎么,不歡迎我回來啊?”
“怎么不歡迎啊,你要是早點告訴我,我肯定去搞個大點的牌子來機場迎接你。”她說著指了指不遠處行人手中的尋人牌和一串顯眼的氣球,“讓你有回家的儀式感。”
田瑾遇往她指著的方向看了看,當即點頭:“最好再配個轎子,找幾個漂亮的女孩子捧幾束花,讓我好有點歐陽克的感覺。”
顧菘藍:“……”
敢情兒成熟啥的都是錯覺。
“不過,哥你還真偏心啊。”顧菘藍不怎么服氣地看了看身后的池曄,“要回來卻只告訴池曄不告訴我。”
“這事兒我可冤枉啊。”田瑾遇一邊喊冤,一邊也瞟了眼從剛才開始就默然不語的少年,“我沒你的聯系方式,問小曄他也不告訴我,要我怎么通知你?”
觸到田瑾遇戲謔的眼神,池曄帶著點冷意毫不心虛地看回去。
顧菘藍在乎的卻另有其事:“那你怎么會有池曄的聯系方式?”
她印象里,他倆好像不熟吧?
“對哦。”不想田瑾遇也是一臉疑惑,“我連小丫頭的手機號都沒有,為什么會有臭小子的聯系方式啊?”
他右手拳狀擺在腦側,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而且還有了好長時間了吧。”
顧菘藍:“……”
所以,他倆到底是什么時候背著自己搞在一起的?她居然對此還一無所知!
“算了,這些都不重要。”田瑾遇拋開疑惑,直接掏出手機面向女孩兒,“藍藍,手機qqMSNskype微博Twitter啥的都給哥一個唄!”
“啊……”顧菘藍愣愣地點頭,“雖然聽不懂你在說啥,但我能給你的只有手機號。”
她說著從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傳家寶諾基亞,在這個智能手機漸漸開始普及的時代,顯得有那么些樸素。
“哈?”田瑾遇盯著她手上那玩意兒,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這都啥年代了,你也太out了吧?”
顧菘藍聳肩:“時髦啥的上了大學再說也不遲啊。”
“那可不行,回頭哥就給你去創號,咱們不能落后于時代……”
田瑾遇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了。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能晚點再說么。”池曄不耐煩地走上前來,涼颼颼地看著田瑾遇,“現在有十萬火急的事兒要做,不是么?”
“是啊。”
田瑾遇望著池曄微微瞇了一下眼,得逞似的勾了勾嘴角。他一手拎起不多的行李,另一手狀似不經意地搭了一下顧菘藍的肩,以示意她轉身:“走吧,咱們干大事去。”
顧菘藍點點頭,也不問到底干什么大事去,田瑾遇比池曄還會忽悠,還不如不問,反正她已經疑惑了一上午了,也不介意多困惑一會兒。
池曄看著女孩兒毫不介意地走在田瑾遇身邊跟著他離開,想到剛才那個動作與表情,不禁皺了皺眉。
本想給板藍根一個驚喜,卻返成了給自己添堵,早知如此,還不如不讓她來了。
一邊不爽著,他加快了步伐,跟著兩人一同往外走去。
*
三人隨意在路上解決了午飯,飯后趁著田瑾遇去付錢的當兒,顧菘藍抓著池曄就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顧菘藍咽了口唾沫,這個“怎么回事”包含的信息量有點大啊,“你怎么跟他聯系上的?什么時候知道的今天要去機場接人?去干的大事又是什么?跟田叔和祝阿姨有關系?”
“你問題太多了。”池曄抱怨一句,卻還是耐心地開始回答她的問題,“二樓吵架那晚,我在網上將這事兒告知了他一聲,他就說會盡快回來,具體到達時間就是今天。”
“這么說你一直和他保持著聯系?什么時候的事兒啊,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池曄望了望空蕩蕩的桌面,就是不想告訴你,你怎么會知道?
他直接無視了顧菘藍求知的表情,看見田瑾遇已經付完帳走回來,便簡單松了一下筋骨站起身來:“我們得走了。”
“……好吧。”
顧菘藍無奈地抬頭翻了個白眼,也跟著站起身來。
明明以前是她和瑾遇哥關系比較好,怎么現在反而他倆之間有秘密而自己卻完全不知道了呢?
什么時候,她所認識的世界悄悄改變了呢?
*
田瑾遇給田富民打了個電話,確定他在家后,直接帶著池顧兩人回了小區。
他在202的門口站了好一會兒都沒有開門,最終還是按了一下門鈴。
聽到門鈴聲,里面立馬就有人跑來開門,一開門就愣住。
田瑾遇看著呆愣的男人,不禁有些心酸。這人一臉胡子拉碴,黑發凌亂,衣衫褶皺,一看就是好幾天沒顧上生活的樣子。
他暗暗一嘆,面上卻是云淡風輕地笑起:“爸,我回來了。”
“啊。”田富民終于從震驚中回神,剛才接到電話的時候還暈暈乎乎的,這回見到真人才有了那么些實感。
遠隔大洋只有聲音的通話解不了思念的渴,可見了活生生的人卻又不知要如何開口,才能準確地傾瀉心底的憂思。
田富民只是驚訝地問了一句:“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田瑾遇一邊拎著箱子往里走,一邊回答他:“你和媽出了那么大的事兒,除了我誰還能來解決?”
“那也不能說回來就回來啊。”田富民有些心疼,“隔了好幾千公里呢,你還有工作和學習那么多事兒啊。”
“不是好幾千公里,是一萬四千多公里。”田瑾遇看著他,不由地笑,“但家里出了事兒,就算隔著個太陽系也得回來不是,更何況只隔了個太平洋。”
田富民張了張嘴,一時不知如何接口。他只能徑自去幫他提行李。
“沒事兒,這么點行李我自己來就行。”田瑾遇沒讓他幫忙,只指了指身后跟進來的兩人,“爸,你給藍藍和小曄倒杯水吧。”
田富民這才看到了站在自家門口無聲而望的兩人:“哎呦,看我這腦子。藍藍小曄,快進來,想喝什么我這就去拿……唉,我們家也沒有牛奶飲料什么的,沒事兒,一會兒田叔去買。”
“不用了田叔。”兩人換了鞋走進來,顧菘藍連連擺手,“我們一會兒就得走,不用這么麻煩。”
不知是太過高興,還是因為之前憂愁地太久突然來了喜事,田富民腦袋里混沌一片,一時竟是無措。
臥房內傳來的田瑾遇的聲音解救了他:“爸,我的房間怎么這么干凈?”
“是啊。”田富民立馬接道,“你媽每個禮拜都要打掃一次,每個月還要曬個被子,就怕你突然回來。”
這話出口,連他自己都怔了怔,兒子的確突然回來了,可那個每天盼著他回來的人,卻沒有在家。
*
一切打理妥當,幾人在餐桌前坐下來,田富民坐在一側,三個年紀輕的坐在他對面。
不知為何,這架勢,讓田富民有種公安審訊的錯覺。
他還沒調整好心態,就聽到對面田瑾遇一本正經地開了口:“爸,你可以選擇保持沉默,但你說的每個字都會成為呈堂證供。”
三人:“……”
田富民無奈:“行吧,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好感覺的丟人的了。”
“五月一號不是我和你媽的結婚紀念日嘛,今年就是銀婚了,我想著給她一個驚喜,結果誰知道就成這樣了呢。”
所以,這就是史上最烏龍的驚喜變驚嚇么?
一邊覺得有些搞笑,顧菘藍這幾天緊繃的某根弦突然松了,果然,真的只是誤會。
那邊,田富民的解釋仍在繼續:“我本來婚慶公司都聯系好了,準備等什么都安排好了就請大家伙去酒店開開心心吃一頓,順便讓你媽驚喜一下,這么多年了,她也不容易,趁著銀婚圓她一回少女夢多不錯啊。可我工作忙啊,只能下班了之后去和婚慶公司商量,為了瞞過她只能騙說要開晚會。誰知道……唉,你媽這個人,激動的時候什么都聽不進,我和小劉?怎么可能呢……”
總算是理清了來龍去脈,田瑾遇也是面色一松:“爸,你把婚慶公司那邊都退了吧。”
“嗯?”田富民不解抬起頭來。
田瑾遇卻是笑了:“我回來了,還要婚慶公司做什么。我保證,絕對給你和媽一個驚喜的銀婚紀念日!”
顧菘藍在一旁插嘴:“我可以幫忙嗎?”
“當然。你可是我這計劃里不可或缺的得力大將!”
一時被忽視的池曄抬起頭來,看著邊上興奮起來的兩人,默默嘆了口氣。
看來,他準備重做的模型,是要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