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臨的早上因為下了一夜大雪的原因而格外寒冷,也正因為天氣太寒冷,大街上顯得有些冷清,平日里街邊的小攤小販們都不在,一眼望去只有幾間店鋪還開著門。
小柔也算是比較體貼臣子的君主,因著天氣過于寒冷,早朝并未持續太長的時間。
按照慣例,早朝結束后小柔先離開了,而南宮君絕和奉逸則留在大殿上又與百官們商議了些地方上的小問題。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才結束。
剛一走出大殿,南宮君絕和奉逸就收到了小柔的傳見,于是并肩一起往神華殿走去。
一路上兩人相對無言,只是并排默默走著,因為風雪太大,即便有下人在身后撐傘,兩人的肩上還是落下了不少雪花。
走進神華殿,一陣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抬頭就看到小柔坐在軟塌上,腿上蓋著毛毯,身上披著狐裘,手上抱著手爐,周圍放了四個落地暖爐,而此時小柔正斜靠在軟塌邊,懶洋洋的樣子沒有一點上位者的形象。
“你倒是像個老人家般?!蹦蠈m君絕忍不住調笑道。
奉逸看到小柔這幅樣子也沒多說什么,反正小柔這樣子也不是第一天了……
下人搬來兩張椅子,南宮君絕和奉逸兩人便自然的坐下。
“馬上就到我的生辰了,我想將小瑾的身份宣告天下,想聽聽你們的想法?!毙∪嵋膊欢嗾f其他的,直接開門見山的拋出問題,面對這兩人,小柔平日里也很少自稱“本宮”。
“意思是殿下打算讓瑾殿下登基為帝?”奉逸認真的看著小柔問道,小柔當初是逼不得已才被推上了這個位置,如今如果宣告東臨瑾還活著,那么東臨瑾登基為帝就是利索的當然的事。
“對。”小柔稍微坐正了身子,“我打算生辰時宣告天下小瑾的身份,然后明年開春行登基大典。”這樣安排也給所有人一個接受適應的時間,而不會顯得太過急促。
“殿下生辰,各國都會派遣使者前來送賀禮,不如在當夜宴請文武百官與各國使者,然后由殿下親自宣布此事?”奉逸開口提議道。
南宮君絕聽奉逸說完,繼續補充,“小柔,你往年生辰都極為低調,今年是既然要公布東臨瑾的身份,又是你兩年回宮辦的第一個生辰,可以大肆宣揚一番。”
“那此事就交由你們兩個操辦了。”小柔淺笑道,星辰一樣的眼睛因為笑意而瞇成了月牙狀,兩個好看的酒窩掛在臉頰上又有了這個年齡女孩的純真美好。
“是?!狈钜莺湍蠈m君絕異口同聲回應道。
“明年開春小瑾登基,我弟弟的拜托給你們了?!毙∪嵬蝗粠е┰S感慨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眼神順帶瞟向了奉逸,“特別是逸王,你討厭我呢就算了,小瑾即位后你若還是百般為難,我可是對你不客氣了?!?/p>
雖說有些威脅的味道,可小柔卻是笑著的。
奉逸偏過頭不去看小柔的臉,低聲說道,“瑾殿下若是明君,臣自是不會多說一句?!?/p>
“那我就放心了?!毙∪釋Ψ钜莸幕卮鸨硎緷M意,她就是欣賞奉逸這種對事不對人的處事方式,東臨瑾有他和南宮君絕輔佐,她是很放心的。
“其他的我這邊沒什么事了?!毙∪崤踔譅t換了個更加舒適的姿勢靠著,“你們呢?”
奉逸低著頭想了很久,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才開口問道,“殿下,皇城百姓口中都在傳,當年是殿下殺了先皇后,不知是真是假?”
奉逸的話音剛落,小柔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眼底立刻浮起了一層水霧。
“哪壺不開提哪壺,多年前的往事了,何故再提?”南宮君絕對奉逸的問題感到不滿,一邊低聲責怪奉逸舊事重提,一邊觀察小柔的反應,果然又看到了小柔一臉黯然。
奉逸理所當然也看到了小柔臉上的表情,卻只是靜靜的等小柔的回答,前幾日在皇城中的那場鬧劇,那北疆人說的話一直回響在他腦中揮之不去,他就是想親耳求證一下。
“是我殺的?!毙∪嶂币暦钜莸碾p眼,語氣淡淡的,連帶著臉上的表情也一起變得淡漠又冷清,方才片刻前的笑容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當年北疆永昌兵臨城下,他們殺光你們這些難民之后捉來了我的母后以作要挾,我沒有選擇。”小柔說的風輕云淡,可誰又知道她背后有多少次從夢中哭著驚醒?
雖然早就知道,但是聽小柔如此輕易的說出口,奉逸還是在心里震驚了片刻,隨后又釋然了,眼前這個女人本就絕情,他也不是今天才知道,連自己親生母親都能下手的人,對他們這些難民視而不見也就理所當然了。
奉逸一輩子都忘不了當初那種被絕望淹沒的感覺,那個比他年紀還小,站在城墻上漠視一切的女子,身穿白衣,就如同為他們祭奠一般,那冷漠的身影,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你果然絕情?!?/p>
“多謝夸獎?!?/p>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誰都不肯示弱。
“多年前的事,為何突然又在皇城中流傳?”南宮君絕打斷了這兩人的對視問道,問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卻悠悠的轉向奉逸。
“前幾日我偶爾路過皇城大街,有兩個北疆男子鬧事,他們說的?!?/p>
“北疆男子?”小柔抓到了重點,北疆離東臨皇城路途遙遠,也鮮少通商,皇城中遇到北疆人那可是相當少見的。
“三根發辮。”奉逸也沒有打算瞞著小柔,前幾日派人去跟蹤查看,并沒有什么異常行為,這兩個北疆人像是來東臨閑逛一般,在客棧中住了兩天就離開了,可偏偏就是沒什么發現,才更讓人懷疑。
“三根發辮……”小柔歪著頭想了想,“按理說赫連培風把他哥哥殺了之后北疆應該就沒有三根發辮的王族了……難不成是他哥哥的兒子?”
奉逸回想了下當日那個北疆男子的裝扮樣子,點了點頭,“也許是,那北疆人血氣方剛,年紀應該并不大?!狈钜菀膊皇呛艽_定,北疆人在他們眼中個個都是濃眉鷹鉤鼻,留著胡子,又生的皮糙肉厚,完全沒辦法單從外觀看出年紀……
這樣說來赫連培風在北疆人里算是個異類了,赫連培風的臉并非濃眉鷹鉤鼻,相反算得上清秀,若不是“赫連”這個姓,誰也不會把他和北疆人聯系在一起。
“今年冬天這么冷,北疆定要找其他地方購買糧食才能熬過這個冬天,只是,為何是赫連培風哥哥的兒子來辦這事呢?”小柔一邊說著一邊從桌案上拿起一本奏折伸手遞給奉逸。
奉逸從椅子上起身上前接過奏折,打開后,是北疆遞來的。
前面是客套的問候了小柔,后面提到北疆因天氣惡劣,牛羊凍死了不少,希望東臨能夠在這個冬天減免交易稅,讓北疆能夠用較低的價格購買糧食。
奉逸看完奏折后,轉手遞給了坐在旁邊的南宮君絕,而他則皺起了眉頭滿臉不解,“北疆人煙稀少,縱使寒冬凍死了牛羊,也不至于不能自給自足呀?”
“那是因為今年開春時,赫連培風從齊國的興安抓了不少百姓當奴隸呀。”小柔說著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卻看得人有些不寒而栗,“我準他抓人,但興安城中的存糧,一旦都沒讓他拿走,他只想著需要奴隸耕種,卻忘了奴隸也要吃飯?!?/p>
“那你打算如何處理?”南宮君絕對小柔這個笑容實在太熟悉了,往往小柔露出這種微笑的時候,總會有人要倒大霉。
“減免交易稅,這是不可能的,我要他把從興安抓回去的奴隸全部還給東臨。”小柔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奉逸又看了一眼南宮君絕,像是要他們猜測一下自己此舉的用意。
奉逸看著小柔臉上狡黠的表情,細細一想便能猜到個大概,“興安的百姓本是齊國人,但是北疆屠城之時齊國卻無力保護他們,在北疆成為奴隸的這段時間一定讓他們恨透了齊國,對齊王更是失望之極……”
奉逸說到一半,南宮君絕難得的跟他有默契,接著后面繼續說道,“這個時候東臨要是向北疆提出交易讓他們歸還興安的百姓,那這些百姓往后就一定會對東臨感恩戴德,忠心耿耿,并且仇視北疆與齊國。”
“這不就完美的解決了北疆糧食不足的問題嗎?赫連培風應該感激我?!毙∪岜е譅t慵懶的靠在軟榻邊,笑的像只狐貍。
看著小柔的笑容,奉逸冷漠的問了一句,“意思是,先前興安之事是你默允的?”
小柔沒有直接回答奉逸,而是笑意漸濃。
“你果然絕情?!狈钜莸拈_口,又是這句話。
眼前這個女人,年紀不大卻比誰都更會玩弄人心。
“多謝夸獎?!毙∪釕醒笱蟮幕亓艘痪?,打了個哈欠瞇著眼,“我困了,你們下去吧?!?/p>
“……”
“恩?!蹦蠈m君絕應了一句,看著小柔慵懶的臉頰眼中盡是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