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四年三月初十八,時日真是好陽春時節。田間荒地帶綠、街邊楊柳飄絮。日光好暖,惠風和暢。街面上的雖是人頭攢動,卻是熱鬧中透露一股不尋常。
從寅時開始,街道司全員出動,把這街面凡是覺得礙眼的全都清理干凈。掃塵、灑水一連串的動作下來,又把街邊那些日常擺攤的小販昨日留下來的撐桿油布一發全都收了。各人雖是有些辛苦,卻是人人嘴上喜滋滋的。畢竟這番收了,來日那些小販們還不得拿點銀錢來贖!
等到天明之時,已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別說,這些東京城里的禁軍們若是拉去與西夏、大遼去場上廝殺未必能勝。但是要叫來街面上做得護衛,真是威風凜凜,器宇軒昂!
一個個環甲在身、長槍在手、刀夸腰邊!面無表情看著這街邊滿是看熱鬧的人群。
路邊人們議論紛紛。一個文人打扮的人問同伴道:“今日到底發生了何事?”旁邊一人答道:“怎的?你卻不知,殿前都虞候高大人回京!”那人同伴問:“哪個高大人?”
那人笑道:“你且不知?曾經這街面上的那個玩球的高二啊!”同伴這才笑道:“原來是他啊?一個潑皮也能這般陣勢?”那人道:“此番那高二代天巡狩的是老種相公種家軍!你莫非也不知?”
同伴聽罷,有些不悅。畢竟這種家軍名氣太大,那人這樣問,不是明顯侮辱他智商嗎!換句話說,這大宋雖是重文輕武,但要是說起種家軍,是個人都是知道,除非不是人。
自北宋之初,北宋王朝戰事連連,西北煙塵里,塞上馬嘶中,數萬種家軍正與敵人交戰。血脈中澎湃著渭河激情,氣質中顯露出關中風骨。
他們有的率孤軍深入荒漠,有人中箭死在馬背上,只得由戰馬負尸而還;有的皓首白須、依舊老當益壯,仍在戰場上浴血廝殺。有宋一朝,光是種家戰死沙場者數十人。
無數將士血染黃沙,關中孤寡遍地,卻依舊尤教幼子他日殺敵報國!真乃可歌可泣!英雄有可能會被當政者遺忘,卻會被萬民所銘記!大宋一朝不知鐘家軍者少也!
因此,同伴怒道:“如何罵我?”那人笑道:“這能去老鐘相公那里巡邊的大人回來不出一兩年哪個不是上書、侍郎?”同伴一想:“也對”。
此刻,高俅正端坐在一匹高頭大馬上,翅帽、皂靴、朱服。五官端正、氣勢非常!此刻正睥睨著這街面兒兩邊站立的人群。
按理說似他這樣的級別哪里輪得著這般規格,只是這次的活兒乃是皇帝親自交代的,童貫親自來辦的。既然陛下喜歡,那就按照喜歡的來,這是奸臣們的不二法門。
眾人見這高俅果然不似從前,此刻端是一副上官模樣,紛紛喝彩!只是高俅自己卻在人群尋找一人,找了半天卻未找到,卻是找誰,當然是那個花花太歲高強高衙內!
沿著御街走了不多久,果然見到兩人,一個是王黼、另一個當然是童大人了。
高俅慌忙下馬,口里道:“二位大人親自來迎,下官惶恐!”童貫道:“陛下知高大人歸來,早早便差我等來迎,只怕御酒都已擺好了,只等大人去飲!”王黼也笑道:“大人一路辛苦!只是陛下天恩,還望您不辭勞苦,就請入宮!”
高俅忙道:“天子令,豈敢推辭!下官這就隨兩位大人進宮去!”
高俅忙給后面的跟隨使了個眼色,只見三人走后不多久,另有一批人護送大車數輛自陳州門進入東京!一輛車去童貫府上,另一輛直去王黼府里!
路上,高俅道:“下官奉旨出京,一路走來,不少當地官員托下官給兩位大人帶了些許薄禮,已叫人用車自送府上去了!”王黼笑道:“高大人怎的如此客氣!只怕這回公事一了,大人堂上必有一席!”
等到了大內,見了徽宗趙佶,幾人不甚歡喜。等到高俅將這延安府的見聞與皇帝說了,皇帝道:“誰道我大宋無甚統軍大將,朕觀這種師道便是國之干將!”
言罷,當今下旨,賞種師道金兩千兩、絹兩百匹。高俅巡邊有功,任從三品殿前司副都指揮使,賞金兩千,絹兩百匹。
諸事安排完畢,皇帝道:“高卿,今日時光正好,且換了衣裳,隨朕去踢圓!”王黼、童貫都笑嘻嘻看著這一對球友!
等高俅回到家時,已是夜深,那高衙內也從勾欄里爬了出來。此番正在廳內端坐,原來這廝連日在勾欄里廝混,連高俅回京的日子都是忘了。若他真是高俅的親生兒子也就罷了,只他不過是個過房的,此刻心里有些不安,只在這里苦等!
高俅一進家門,自有下人跑來接了隨身之物,又助他換了衣裳。又聽說他踢了半天的蹴鞠,便端來一杯雪梨湯!高俅端在手里,透過定瓷小碗,感覺溫度正好入口,心下滿意,便吃了。
其實在路上之時,高俅對這高衙內的跑去與那些婊子們廝混卻不來接他是惱怒的很。
不過自他一回京來,連家都沒回,就要跟皇帝跑去踢圓,累了是個半死,也就釋然了。畢竟連皇帝都是如此,他這個昔日的街面兒撒潑人的“兒子”還要怎樣。
再年輕十來歲,這高俅自然是把球玩的跟花似的,皇帝高興。現如今他終日里忙著摟錢玩妓,這球技已然是不如這位道君皇帝了。按說應該是苦惱才對,不妨這水平降了,皇帝卻是每次耍的更加盡興。
沒辦法,但凡是這類技巧類的娛樂項目都是如此,與水平高的人耍是一般樂趣。與不如自己的人耍又是一番樂趣,現下趙佶與高俅耍便多是因為第二種。望著昔日高手如今在自己面前一敗再敗,這位天子每每顯得格外興奮。
高俅坐在那里,瞧見高衙內噗通來跪了,而他心里有事,便對他說:“幾時了,且去歇息,有事明日再說!”高衙內如蒙大赦,心里喜滋滋地飛奔走了。
旁邊的富安見高強跑了,便道:“那人三番兩次上下使錢,想要某個好差事。教小人自去打了招呼,三班院的那些人自然省的,他那猛虎般的侄兒到底還只是個牌軍!”
高俅聽了富安的話后,略微一笑,對那富安道:“此番叫他多花錢去打水漂!”又道:“那幫人知道怎么回的嗎?”富安道:“知道、知道...緊要的官那里都是曉事的人,自然好生回了,估計那王進到現在也沒弄明白呢!”
高俅道:“想下官這等有身份卻去收拾這么個小廝鳥,也是貴手嫌累!”富安笑道:“恩相,以恁今日之皇恩,這殿帥府遲早不是您的?”
高俅聽罷,道“哈哈,說的對!這廝幾代都是那都教頭,倒是有些能耐,若是不能做的漂亮,只怕這衙門的上下官們不會同意,倒是壞了下官的名聲!”
言罷又道:“這鄭樞密那里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富安道:“黃金兩千兩,珠寶、珍玩一箱,還有上好的字畫兩幅!恩相恁地看還要準備些什么?”
高俅道:“且準備好了,明日一早下官便要去,莫要耽擱了!”富安忙道:“恩相放心,小人便能丟了自己的腦袋,也不敢丟了恩相的交代!”
高俅道:“你的腦袋還是養著吧,且把強兒照看好了!還有聽聞你家娘子染疾初愈,且去支個幾十兩銀子叫人好生將養!”富安忙跪地謝恩,這才去了。
見富安走了,高俅便叫幾個丫鬟過來上湯洗漱,更衣、熄燈、睡覺,畢竟這一天實在累的夠嗆,倒床便睡熟了!
半夜,高俅因皇帝夜宴御酒多飲,便要起夜!一起身,忽見臥房內門邊椅子上坐了一黑衣人。高俅大驚,便道:“是人?”那人嘻嘻笑道:“高大人好起?”
高俅聽得這人笑起來老瘆人,便抖抖索索道:“汝為何人,如何識我?來我房內,莫不是要刺殺下官?”
那人站起來,小步走來床沿邊,附身離他約三尺地道:“殺你?我若殺你,只怕你此刻身體已經涼了!”
高俅一抹頭上冷汗道:“既然壯士不是來刺殺下官的,你旁邊的條桌下左邊柜子里有上好的花銀兩千兩,盡管自取!下官恭送,絕無二話!”
那人轉身一笑:“些許小錢,老爺有的是!”高俅一聽這人不是殺他,又不是來劫財,卻是為何?便問:“英雄有話但講!”
那人袖中一閃,一柄飛刀飛出,上面的掛了方塊白綾,上面有字!
黑衣人一面推窗飛出,一面道:“大人看了便知!”
高俅見人已走遠,擦著渾身的冷汗,氣急了道:“老子這才回京一天啊,怎的整出恁地多事來!干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