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古三

洪荒的大山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

雪花簌簌，大地浮白。

那些大的雪花能大如蘿斗，從天空的黑云中筆直落下，砸在雪地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印子，旋即又被大雪淹沒。

小的雪花如同細微的花粉，在半空中洋洋灑灑，四處飄零，一經山風吹動，便游蕩在天地間不知所蹤。

山風在大雪中掀起一個個雪浪，蜂擁著，四處涌動。

能御雪食雪的雪中精靈，駕馭著這些雪花浪頭，纖細玲瓏的身軀在雪夜中翩翩起舞。

大山的半山腰有座山洞，洞口是一塊凸出懸空的詹巖，大雪落的洞口白白一片。

洞口旁趴著一頭赤色神牛，一個穿著素白道袍的小牧童蹲在神牛邊上，洞口中則是一個端坐青云的老道。

洪環閉目聽雪，身上散發著微微的瑩白光芒，這點瑩白光芒經過雪地的折射，照耀得洞口這一塊都散發著亮堂堂的白光。

女媧坐在詹石巖上，在風雪里晃動著白脂般的小腳，看著茫茫一片的雪夜風景，嘟著小嘴，念著些關于雪的道文。

那些道文化作各式各樣的雪中精魅，圍繞著紅衣小丫頭上下飛舞，圣潔又靈動。

天地間渾茫茫一片，一場大雪像是要下的雪夜都迷迷糊糊，唯有這個洞口還散發著淡淡的白暈。

塵浩看著神態萎靡的馱龍，看著它從鼻中吹出的粗氣攪動雪沫，他搓了搓通紅的小手，轉頭可憐兮兮道：“老爺，我家牛不會要死了吧？”

洪環睜開眼睛，看了馱龍一眼，淡淡道：“它可是很難死的，怪就怪它要去幫那只開明獸，否則豈會到如今氣息奄奄的地步。”

塵浩憐愛的看看一眼馱龍，問道：“老爺，是它吐給開明的那顆珠子嗎？我可是時常吃的。”

洪環搖了搖頭，“那顆丹珠可不一樣，吐出那顆丹珠讓它動了本源，不然如何能修復開明的本源道傷？”洪環頓了頓，“導致它連那頭墨麒麟都打不過，強行動用一次煉世神目便重傷垂死，最后還要我去救它，倒是好心腸。”

馱龍煽動了下牛耳，扇起一片細雪，吃力的挪動身軀，將頭顱撇向一邊。

塵浩張了張嘴，洪環突然痛心疾首道：“你看看女媧多優秀，整日里埋頭做學問，悟道理，你就天天盯著頭蠢笨牛。”

塵浩扁了扁嘴，有些委屈，于是攏起袖子，依偎在馱龍的紅肚皮上，仰頭看著漫天飛雪。

塵浩忽然問道：“老爺，我們在湯谷還炎熱難耐，怎么往南走了走，就下起這么大的雪來？”

洪環瞇著眼睛，興致勃勃的看著飄飛的大雪，鴻蒙可是不下雪的，隨口答道：“一方天地就有一方天地的氣候，此處之所以下雪，是因為這里有一位能操縱大雪的精怪。”

洪環轉過頭，“要不我將它拘來讓你見見？”

塵浩下意識的緊了緊道袍，連忙道：“不了，不了。”

忽然，從遠方陰沉的天幕中拉出一道亮麗的雪線，一直從天邊慢慢延近。

一道身穿青色大衫，腰挎刀劍的漢子，在大雪中極速飛行，身后攪起的飛雪拉出一道筆直的雪線。

那漢子飛到詹巖前停下，身后是紊亂的漫天大雪發出的嗡鳴，微風吹起他的衣袍和鬢發，露出一張滿是滄桑和剛烈的臉龐，他大咧一笑，豪氣云干的自己介紹道：

“我叫古三，那個叫大俠的古三。”

洪環扯了扯嘴角，真是個無趣的家伙。

古三一步跨越到坐在石崖邊的女媧面前，捏了捏女媧粉嫩的臉頰，又將女媧舉到他寬闊的肩膀上，笑道：“好個可愛的女娃娃。”

塵浩眼巴巴的看著，心里嘟囔道，難道我便不可愛嗎？

古三又一眼瞧見了縮在大紅牛肚子下的小小牧童，也一把手拎起，放在肩膀上，豪氣云干道：“你們都是我的小俠客！”

塵浩怯怯道：“什么是俠客啊？”

古三挺起胸膛，大著嗓子道：“俠客就是像我古三這樣，行走在江湖的大俠！”

塵浩和女媧抓著古三的頭發，對視一眼，塵浩眼中閃過一兩點靈光，女媧則直接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對著漫天飛雪大聲道：“那什么是江湖啊！”

像是在喝問洪荒。

古三用手攏了攏頭發，雙手背在腦后，當做兩個小娃的背靠，悠悠道：“洪荒，三界，三千大界，三千小界，諸天萬界，都是江湖。”

塵浩看了看遠方的天幕，忽然憧憬起來，滿面認真道：“如何能當一位大俠？當了大俠又要做什么？”

這個男人取下腰間的酒葫蘆，喝了一口，長長呼出一口熱氣，才滿不在乎道：“大俠啊，就是要心懷蒼生，弘揚豪義，管世間各式各樣的不平事，有時要救蒼生于水火，有時要斬惡祟于林澤……總之，只有像我這樣的大俠才能忙的過來的。”

他忽然又長飲了一口烈酒，罵罵咧咧道：“賊球的！也不知是哪個混賬貨，向一方大世界扔了根大杵，通天一般粗細，直接砸塌了一個大世界，蒼生涂炭。”

古三又喝了一口，“害的我趕緊以拍馬億萬里的速度趕了過去，又是抗大杵，又是修補世界，又是搭救蒼生，忙活了好些時間。嘿，賊球的！”

郁蒼澤被，萬靈生養。

也唯他稱蒼生。

女媧笑出兩個小酒窩，眨著眼睛道：“拍馬億萬里可真是好馬咧，可你有馬嗎？”

古三被問得有些尷尬，羞紅了臉脖，旋即又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包有，包有！”

他張口吹出一股神風，神風吹起一陣風雪，風雪化作一匹白色神駒，抖擻著雪白長絨，傳出希律律的馬嘶，遠踏夜色而去。

神駒御風奔跑，愈來愈遠，最后化作一點白光消失在天地盡頭。

古三神色得意，嘿嘿笑道：“你們看，這叫以天地為馬，橫策萬古。”

說不盡的江湖豪邁。

塵浩神色憧憬，從古三肩膀上站了起來，細聲道：“我也想當大俠的，照看天下蒼生，做些了不得的事，就像……教訓女媧妹妹這樣的女魔頭……”

女媧轉過臉，狠狠的瞪著他，一字一句道：“我覺得當大俠一點都不好，你二尺半的身軀，肯定也當不了大俠！”

塵浩連忙用手捂住嘴巴，心中打了個激靈，暗道失言，于是蹲下身子，湊到古三耳邊，小聲道：“你看，你是大俠，那我們俠客與俠客之間是不是該做朋友，如今我叫女媧妹妹欺負……”

古三一把將塵浩拎了下來，放在地上，在他小腦袋上敲了一記，笑道：“當然……你得喊我師叔了！”

塵浩委屈無比，老爺敲就算了……

古三又將女媧放了下來，俯下身子，嚴肅道：“當大俠哪里不好了？”

女媧有道祖師傅在，哪里怕他，舉起小手，手指頭快要戳到古三鼻頭上，認真道：“大俠的胡子太短，像我師傅的胡子就長得很，也好看多了。”

古三下意識的摸了摸下巴上短促的胡茬，心里摸攢著，要不我也留長點？

洪環從青云上站起身來，笑道：“古三，你怎么來了？”

古三笑道：“我早就想來看看你這尊剛出關的道祖，只是有事耽擱了，這不，我拯救拯救世界，打打不著眼的邪魔就來了嘛。”

古三撩了撩沾滿雪沫的長發，從腰間掏出兩只墨色長角，遞給洪環。

洪環眉頭促起，道：“是那頭墨麒麟？”

古三冷哼一聲，“這畜牲真是造孽，竟敢魔屠百萬里，億萬生靈！”

洪環眉頭皺的更緊，疑慮道：“你將它打殺了？”

古三悶悶不樂起來，“沒有，這廝與那位大有淵源，殺不得，我就將它兩只角掰下來，作個教訓。”

古三瞧了洪環一眼，憤憤不平道：“這億萬蒼生的性命，就要記在你們道祖頭上。”

洪環笑了，輕聲道：“那你可以去與他說教說教。”

古三臉色黢黑。

一旁，塵浩蹦噠起來，湊到馱龍身旁，扶著它的金角，歡呼道：“馱龍你聽，大俠師叔把那個黑溜溜的家伙揍了一頓，還掰了它的角！”

馱龍慢吞吞的放下豎起的牛耳，閉上眼睛繼續瞌睡。

洪環接過兩只墨色麒麟角，指尖綻出一道纖細神光，細細雕琢起來，問道：“它是又與誰打起來了，要血祭億萬生靈？”

古三用手摁了摁腰間的刀柄和劍柄，冷哼一聲道：“開明獸陸吾，太陽小子的哥哥，閑到揚言要凈化所有魔井，全部封印起來。它擋了兩個小魔圣的路，又互看不爽，兩方一出手就是生死相搏，倒是害苦了億萬蒼生。”

洪環沒有搭話，只是坐在青云上細細雕琢麒麟角，聽著古三說的閑話。

古三走到洞口，和洪環并排站著，伸了伸腰骨，愜意道：“倒是這頭開明的戰力確實強悍無匹。”

“那又如何？有太陽道人在，它終究成不了大修。”洪環低頭認真雕琢麒麟角，不時有些微小的墨色粉末灑下。

古三靠著石洞的巖壁席地而坐，悶了一口葫蘆中酒，疑惑道：“太陽道人？那不是開明的弟弟嗎？沒道理的啊。”

洪環鼻尖聳動一下，抬頭看了古三一眼，默默拿出日月葫蘆喝了一口云釀，道：“不是那只金烏，它證的只是日照道，我說的是那個搶在它之前證了太陽大道的存在。”

洪環頓了頓：“那個太陽道人把持著太陽大道，而開明大道依附于太陽大道，陸吾便始終不能成為大修。”

古三側著臉看雪花滾滾，手里拎著個青玉酒葫蘆，顯得有些憂郁，忽而他又神采奕奕道：“那這頭開明是要做大修之下，圣人第一了！”

洪環想了想，搖頭道：“沒可能，它太差。”

古三瞪大眼睛，狠狠灌了口酒，岔開話題道：“話說我趕到制止開明和兩頭魔圣的時候，不久便大日初升，那頭金烏也趕了過來。”

古三有些感慨：“這兄弟倆是從鴻蒙到洪荒的久別重逢啊，那只金烏看了開明渾身淌金血的模樣，就要和兩個魔圣拼命……”

洪環輕笑道：“我們不也是嗎，從鴻蒙到洪荒，都是久別重逢。”

古三低聲道：“我攔住了這只金烏，這時候，神和魔還不能亂是嗎？”

洪環沉聲道：“大修和諸圣們想如何亂就如何亂，神魔體系之間還亂不得。”

古三緘口不言。

洪環在麒麟角上雕出一顆栩栩如生的墨色龍首，忽然停下手中用于雕刻的微芒，問道：“你為何來？”

這位游走洪荒的大俠忽然面色僵硬起來，半天憋出兩個字：“浩劫！”

洪環嘿嘿一笑，他和古三之間升一道薄薄的透明光罩。

正貼在牛耳朵上，勸服馱龍的小塵浩來了興趣，圍繞著透明光罩又摸又敲，又對著光罩大聲叫嚷。

洪環瞥了一眼手舞足蹈的塵浩，面色平淡道：“你若不入此劫，自然不在劫中，可安然無恙。”

只見唇動而不聞其聲。

古三也瞥了塵浩一眼，糯聲道：“你覺得我能不入此劫……？”

“你還是躲避的好，不要亂摻合。”洪環認真道。

“我是否有隕落之災？”古三灑然一笑，坦然道。

洪環促起眉頭，“刀雖在我手，可我卻不是屠戮者。”

旋即又道：“古三，這場浩劫與你無關的……”

古三長長呼出一口熱氣，在風雪中化作滾滾濁浪，打斷道：“要死多少生靈？為了蒼生，我早已在劫中。你們道祖就放任蒼生涂炭？”

洪環瞇起眼，攤開雙手，從手中飄落下一些雕刻留下的粉塵，蕭然道：“我也是為了眾生啊！”

古三狠狠飲了一口烈酒，露出掌心密密麻麻的生命紋烙，道：“你是道祖，比我厲害，你來送他們吧。”

洪環默默接下古三掌中的億萬生命紋烙，那些紋烙化作璀璨的星河，流入虛空，流向蕓蕓不知處。

洪環沉默良久，道：“這場浩劫有多亂，誰該殺，誰不該殺，誰會隕落，誰會留下，連我也看不出來。”

是啊，這世間要是少了大尊的偉力，到底有多少存在會跳出來，誰能看得明白呢？

古三沉默的喝著酒，不管洪荒會有多亂，自己都是那個濟世救世，心念蒼生的大俠。

洪環繼續著自己的雕刻，發出吱吱的聲響，默默喝酒的古三換了個更為豪邁的姿勢，道：“有些存在想要你殺幾條龍。”

洪環抬了抬眼，道：“什么龍？”

“八荒火龍。”

“呵呵。”洪環冷笑兩聲，有些存在已經要開始布局了呢。

洪環放下手中的雕刻，端坐在青云上，開始閉目推演。

古三坐在一旁，將葫蘆別回腰上，不再喝酒，百無聊賴，忽然瞧見塵浩腰間的短笛，問道：“你自己做的？”

塵浩小心翼翼的將短笛往懷里掖了掖，坦然道：“我撿的。”

古三拿指頭指著道：“我原先就有這么一只竹笛……”

塵浩大為緊張，趕緊將短笛別到后腰上。

“我教你吹首曲子。”古三一把將塵浩拎在身邊，從他后腰上取出笛子，放在嘴邊吹奏起來。

塵浩不知所措，一臉茫然，心里盤算著要不要把老爺叫醒。

古三的笛聲時而悠揚，時而清脆，聽過之后宛如要看罷天地悠遠，踏遍亙古匆匆。

笛聲牽引著天地靈氣，在虛空中凝出一只云龍，一只彩鳳，龍鳳交頸鳴吟。

龍吟悠揚，鳳鳴清脆。

塵浩聽得目瞪口呆。

女媧仔仔細細的盯著龍鳳虛影看，嘴里嘟囔道：“為什么我讀道文讀出的異象就沒這么大，這么好看。”

古三吹完一曲，空中龍鳳都化作云煙消散，古三將短笛遞給塵浩，道：“這首曲子叫‘龍鳳吟’。”

忽然，風雪停歇，遠方黑沉沉的天幕中，大日發出的清晨之光撕裂出來，照的積雪的山峰白莽莽一片。

日照山河浮大白。

古三忽然詩興大發，豪飲一口烈酒，拎著青玉酒壺站在崖邊上，望著緩緩升起的洪荒大日，吐出一口酒氣，慢慢吟道：

彤彤耀日輝，不遏風雪停；

逶迤共崔巍，浮刃兩相輕；

若憑衣戴雪，沾落斗天星；

白笠刀劍往，休問俠客行。

洪環緩緩睜開眼睛，看著沐浴晨光的身影，還真是無趣而熱血。

洪環默默取出麒麟角繼續雕琢，古三見他不說話，就坐在一旁怔怔看著。

洪環端坐在晨光里，將兩只麒麟角雕成倆條栩栩如生的墨龍，又喚來女媧和塵浩，各自發了一只。

兩個小家伙興奮不已，放在手里摩挲了幾遍，最后小心翼翼的別在腰上。

至此，兩個小家伙腰間都別著條墨龍。

洪環摸了摸塵浩的腦袋，笑道：“走，釣龍去。”

――――――從29號到今天是2號，我一直苦于這一章。

或許是古三這個角色在我心中太重吧，誰還沒個俠氣與江湖呢，而古三作為俠義大道的執掌者，世間第一位俠客，第一次登場，該如何寫，很頭疼。

這章刪稿加修改大概有五六次吧，而我一直是用手機在寫，很煩。

古三登場我有兩個方向，現在大家看到的是第一版，第二版是古三出現在魔井，和開明楮墨一起。

我先寫的第一版，覺得不盡人意，又寫了第二版，還是不滿意，最后又拿出第一版重新寫。

其實還是不滿意。

但是我實在忍不了了，熬夜把它徹底弄出來，省得折磨。

詩是我我自己寫的，晚上隨手寫的，沒啥文學價值，勿噴。

唉，其實就想告訴你們，千萬別在意我更新，讓我寫的精致點。

最起碼我心安吧。

選擇第一版是因為，它更云淡風輕。

看看別人的書，滿口胡謅，糊弄主角，糊弄配角，再糊弄觀眾，但是人家更新快啊。

我不管，我就做咸魚。

或許下一章會稍微脫離主線吧，我也想水的。

不是精益求精，都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