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道祖真靈劍
洪荒中的一處河谷。
女媧正坐在飛瀑邊發呆,手撐著下巴,香腮鼓起,水藍色的綾布在空中漫無目的的擺動。
女媧身旁趴著神態萎靡的馱龍,耷拉著眼,鼻孔中吹出的氣浪卷起水汽,弄出幾個泛白的氣旋。
塵浩則坐在一旁吹著竹笛,明亮的笛音飄揚,他在用笛聲逗弄樹上的鳥兒。
那鳥兒是一只探頭探腦的黑鴉,不時發出‘哇哇’的低鳴。
盤坐在飛瀑旁一動不動的洪環忽然睜開眼眸,四下環顧一番,笑道:“塵浩,女媧,到我跟前來。”
女媧驚呼一聲,飛奔而來,一頭栽到洪環懷中,興奮道:“師傅!你終于回來啦!”
塵浩跟在身后,笑得燦爛,叫了一聲:“師傅。”
女媧興奮過后,忽然做出不開心的樣子,嘟著小嘴,糯著嗓子問道:“師傅,你怎么一睡睡了好幾個晝夜啊?女媧以為師傅不醒了呢。”
洪環笑道:“師傅不是在睡覺,是神游。”
“神游?師傅神游到哪里去了?”女媧眼中閃過好奇的色彩。
洪環答道:“師傅神游了一趟三十三天外,去你大師伯那了。”
“大師伯?”塵浩也好奇起來。
洪環輕笑道:“你們大師伯尊諱乃是混沌盤古道祖大尊,坐鎮三十三天外,門下有一個弟子,叫伏羲,乃是天庭的仙王,你們應當稱其大師兄,往后若是見了,萬萬不要失了禮數。”
塵浩和女媧雖然不甚明白,卻也默默點頭記下。
洪環忽然問道:“我離去的這段時間,你們可曾認真研讀道文?”
女媧眼睛滴溜溜一轉,指著塵浩道:“師傅,師兄他時常吹笛子,沒見過他讀道文……”
塵浩連忙收了手中的笛子,急道:“師妹你胡說,我明明用功的很,倒是師妹喜歡在空中胡亂飛……”
洪環臉色一黑,在他們頭上各自敲了一記,厲聲道:“你們兩個都偷了懶!”
這對師兄妹立時唯唯諾諾,不敢說話。
洪環面色又緩和下來,懷里坐著女媧,又一手拉過塵浩,和聲悅色道:“你們都靜下心來,我有話與你們說。”
女媧依靠在洪環身上,塵浩在洪環面前盤腿坐下。
洪環摸了摸女媧的頭,繼續說道:“世間即將要發生諸多大事,我不便再帶著你們,我怕我難以護你們周全。待會兒我傳道于你們,你們便往玉龍山去吧。”
女媧一聽,頓時急了,嚷道:“師傅,你說好不會丟下我們……”
“師傅說好要永遠與女媧在一處,卻又要離我們而去……”女媧說著說著,吧嗒吧嗒掉下眼淚來。
洪環一時間不知如何應付,只得輕輕揉動女媧頭發。
“師傅,別丟下我們好不好……”女媧嘟著嘴,央求起來。
洪環心頭有些異樣,卻還是板起臉來,教訓道:“女媧莫哭,師傅與你只是暫時分別,你無生老死,漫長歲月,豈可為短暫分別而哭鬧。”
女媧依舊不依。
洪環又勸慰道:“莫哭莫哭,短暫歲月一過,師傅定然常常陪著女媧丫頭……”
女媧將頭瞥向一邊,埋在洪環胸膛,低聲抽泣。
塵浩促起眉頭,澀聲問道:“師傅,是何大事要發生?”
洪環答道:“你們不必知曉,也不能知曉,只需知道,這大事,乃是天地大劫將起。”
塵浩面色大變,連忙問道:“劫?!師傅……可有身隕之災?”
女媧聽了這話,哭的更加凄慘,梨花帶雨一般。
洪環嘿嘿一笑,在塵浩頭上敲了一記,教訓道:“你胡亂說。為師乃是道祖,豈會隕落?”
塵浩摸了摸腦袋,靜靜坐在洪環身前,不再言語。
洪環對女媧道:“女媧,你乃是地靈化身,先天道體,應當是大地之母,執掌大地道則,孕育洪荒大地之上,萬物萬靈,將來必然功德偉大。”
女媧停止哭泣,仔細聆聽。
“你之大道,乃是洪荒開辟,世間后起之道,為師雖然所學繁雜,卻沒有能夠教你的道與法。”
洪環一指點在女媧眉心,在她眉心留下一團不斷變幻的玄光。
繼續道:“因為你的道,你的路,都需要你自己去成長,去摸索,去慢慢壯大自身大道。”
女媧點頭稱是。
洪環又笑道:“師傅沒什么能教你的,只能在將來為你守下功德與氣運。你切記,要努力修行道法,不得有一日怠慢。”
女媧死死抱著洪環,不肯松開。
洪環又望向塵浩,緩聲道:“塵浩,你之大道也是后起之道,是洪荒開辟才誕生出的大道,女媧的大道我尚且能夠看透,你的大道,為師也看不透。”
塵浩恭謹道:“回師傅,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道。”
原本塵浩修煉蒹葭餐露訣,還有些修為,如今大道覺醒,蒹葭餐露訣不能修行,如今竟然半點修為也無。
洪環又道:“為師有大道三千,你且來挑選一番,好讓為師知道可有道義傳你。”
洪環伸手一指,周遭突然現出光彩各異的符篆,這些符篆都各自散發出截然不同的大道氣息,密密麻麻,鋪滿天空。
大道三千,盡在吾身。
塵浩抬頭望去,只見各種大道氣息在空中彌漫,各自爭鋒,發出浩蕩道鳴,一時間,竟然怔住。
三千道齊現,猶如百花爭艷,實為萬古奇景。
洪環催促道:“此間三千余道,皆是鴻蒙之道,只有少數是我出關之后所遇的洪荒大道。塵浩,還不上前挑選?”
塵浩慌忙稱是,忽然腳下一朵青云浮現,帶著他乘風而起。
塵浩一一看去,仔細觀察,大多認不出來,只有少數他能認得。
塵浩迎面便撞上一枚死氣沉沉的符篆,仔細感悟大道規則,發現是葬生大道。
又過去幾個不認識的大道,又看見蒹葭大道,混沌大道。
走過一會兒,又看見白瑩瑩的傾天大道,火氣澎湃的火德大道,懸浮在最上方的蒼冥大道。
塵浩行走在諸多大道符篆之中,如同行走于一座座諸天,艱難無比,塵浩走走看看,上上下下饒了三遍,才降下云頭,落在地上。
洪環問道:“如何?可有相近之道?”
塵浩思索一番,認真道:“回師傅,有二道與我道相近。”
“哦?哪二道?”洪環急忙問道。
塵浩指向天空中的符篆,道:“乃是宙光大道與寰宇大道。”
洪環面色帶喜,抬手將兩道符篆摘下,笑問道:“可還有其他大道?”
塵浩又認真思索一番,搖頭道:“沒有了。”
“既然如此,這兩道符篆便傳與你,你借鑒此二道,好生修行。”洪環將手中符篆一拋,那符篆化作兩道豪光,落入塵浩體中。
塵浩只覺頭顱一震,腦中竟多出兩道符篆來,正是宙光和寰宇兩道符篆。
洪環問道:“可要為師為你講道?”
塵浩盤膝坐下,恭敬道:“吾師請講。”
洪環張口頌道,道音靡靡,講的乃是時間與空間,宙光與寰宇。
一時間,此方天地竟然光陰變幻,往前追溯五萬載,又向后流逝五萬載。
其間又有斗轉星移,星河變幻,空間更迭,諸天生滅,奇異無比。
講道三晝夜,洪環突然收口,道音停遏,正在仔細聆聽的塵浩睜開眼睛,詫異問道:“吾師何故停下?”
洪環嘆道:“此二道非你之道……”
塵浩怔然。
洪環又笑道:“為師不知你道,不可多講。”
塵浩點頭稱是。
塵浩向來多問,問道:“吾師,我有一事不知,還請吾師指點。”
洪環笑道,“問來。”
塵浩道:“為何世間仙神都與我們不同?他們或多頭多足,或生羽翼,或生多眼,與我們完全不同。”
卻是從昆侖仙山就留下的問題。
洪環答道:“我們乃是道軀,道之載體,與道同軀,自然與他們不同。”
塵浩又問道:“為何他們多足多羽多眼?”
洪環笑道:“多足者善奔,多羽者善飛,多眼者善觀。”
塵浩又問道:“吾師,我見這山中生靈,多是渾渾噩噩,只知覓食繁衍,它們又如何能修道,能得道呢?”
洪環伸手一招,招來方才被塵浩吹笛逗弄的黑鴉,一指戳在它眉心處。
黑鴉的眉心忽然多出一道鼓漲的肉縫,那是一只新生的豎眼,黑鴉睜開眉心豎眼,塵浩仔細觀察,發現它眼中竟然流露出智慧。
洪環松開束縛,那黑鴉撲棱著翅膀飛走,笑道:“我為它點開靈智,它便可修行,便可得道。”
塵浩若有所思。
洪環望望女媧,又望望塵浩,柔聲道:“如今我已將道傳下,是該分離了。”
“吾師……”塵浩眼眶泛紅。
女媧一連哭上三晝夜,如今又嚎啕大哭起來。
洪環道:“我怕你們師兄妹前途險阻,丟下性命,為你們準備了一寶。”
師兄妹皆認真聆聽。
洪環將手中扶桑杖一抖,木杖化作一把木劍,洪環在劍上刻下幾個道文,交給塵浩。
塵浩看去,卻見劍上道文乃是‘道玄洪環道祖真靈。’
洪環道:“你負我真名前行,可保你們性命,前程無阻。”
塵浩捧劍細看。
洪環又講解道:“此劍當是道祖真靈劍,上刻為師道祖真名,猶如為師靈位,你們見了此劍,便是見了為師了。”
塵浩問道:“此劍可有兵器之能?”
洪環道:“此劍若為兵刃,可斷江劈山,斬鬼神,誅邪妄。”
洪環指向飛瀑旁的一塊頑石,笑道:“你用此劍在石上刻字試試。”
塵浩持劍在手問道:“師傅要刻何字?”
洪環道:“便刻‘長留’二字吧。”
塵浩握劍在手,只覺得手中輕飄飄的,揮動起來,又好似有萬鈞巨力,舉重若輕,他橫勾豎折,刻下‘長留’二字道文。
道祖長留于此。
少年將劍負在身后。
洪環長嘆一聲,將女媧抱到馱龍背上,向塵浩囑咐道:“塵浩,你是師兄,要多多照顧師妹。”
塵浩訥訥稱是。
洪環又抹去女媧眼角的淚水,囑咐道:“女媧,你師兄尚無法力,你要保護好他。”
女媧淚眼朦朦,點頭答應。
洪環伸手一指,身前的空中忽然出現一座白玉門戶,他又叮囑道:“你們過了此門,便到了玉龍山億里之外,你們要徙步洪荒億里,到我玉龍山中。”
“師傅!”
塵浩和女媧跪拜在地,叩頭不已。
洪環并不攙扶,繼續道:“你們心性稚嫩,需要在這洪荒中行走一番,方能知洪荒險惡,道途艱難。”
洪環想了想,又從袖袍中掏出玉碟,乃是盤古所贈,他又掏出一枚青色玉碟,將兩玉碟一靠,盤古所贈玉碟中的仙光往青色玉碟中流轉。
洪環將青色玉碟交到塵浩手中,道:“這玉碟乃是你們大師伯所贈,刻印洪荒地圖紋理,如今我刻印一枚,你們好生保管,可保你們不失方向。”
“師傅!”女媧和塵浩趁著洪環遞過玉碟,抓住洪環衣袖不放。
洪環衣袖一甩,揮手道:“去吧!”
塵浩點頭,抹去眼淚,拉著女媧,坐上牛背,從白玉門戶中穿過。
洪環望著他們消失的背影,眼中復雜起來,良久之后,嘆氣道:“或許……我不是個好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