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關內的百姓時不時的議論兩句,畢竟最近最值得嘮的也就這么些事。戰亂匆匆過去已有兩個百日,那個晚上很多事情百姓無從得知,只是留到現在還在茶余飯后的無限唏噓。
世道變化無常,世道變化無常。
市井上紛雜喧囂,每一天也都如同昨天一樣。
人聲混亂,馬車轍在泥土上碾出不深不淺的印記,徐徐遠去,搖搖晃晃中車簾傾斜,露出一張蒼白恍惚的臉來。
“怎么,安御史莫非還不相信我說的話?”
馬車里,一張小幾橫在當中,一個瘦弱蒼白的女子與錦衣雍容的少年相顧而坐,女子身上穿著一身單衣披著,歪著頭看著車簾外的鬧市,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只是單純的發呆。
“我沒有不相信你的話。”
安儒歪著頭,她用余光瞄了眼已經今非昔比的高慎,曾經不受待見的二公子,眼下是關外最大的完顏氏族的首領。
她是三個月前醒來的,醒來的時候自己正在完顏部落的營帳,彼時二公子已經是大權在握完顏慎,安儒自然是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但是現在看來,他與十三倒是相輔相成的一對,將來有必要定是要結拜一下。
“你不是說要放我回京城嗎?”
天氣炎熱,馬車顛簸,即使現在已經休養的差不多的安儒還是覺得有些吃不消,如今的局勢已經和她的前世所知相去甚遠,從她倒下的那一刻起,一切便不在她的認識中了。
何況自己醒來到現在也一直在完顏慎的掌握之中,她看到的聽到的也都是完顏慎想讓她知道她才知道的。
“看來安御史這是信不過我,本來我還想告訴安御史一個好消息的,既然安御史不信……”完顏慎抱著懷,饒有興致的看著馬車里對他擺了一整天冷臉的女人。
也不算一整天,應該說從這個女人醒來之后,便一直是這副模樣,也許他當時就應該聽了那男人的話,一刀把她捅了,也不至于現在處理起來還很麻煩。
安儒依然盯著車簾外出神,好像并沒有注意到完顏慎的話,不過完顏慎還是繼續道。
“南明的使臣已經到了邊境,這次來的使臣安御史也是認識的,正是您的一直以來的上司,夜中丞。”
夜闌……
原來是他,安儒雖然沒有猜到,但是也并不驚訝,雖然中間曲折不同,但是最終南明和前世一樣,最終都是選擇了和氏族化干戈為玉帛。
之后的話,應該會選一位公主送到京城吧。
前世正是完顏氏族的朱丹公主,這一世的話,安儒也不能確定完顏慎的心思。
“看來安御史還是不放在心上啊,那干脆就說一個壞消息吧。”
眼前的少年眼眸含笑,一雙異色的瞳孔卻充滿著不懷好意的意味,安儒不由得雙眉蹙起。
“你想說便說。”
此時不知為什么,安儒突然想起了夜闌,可能是因為過了許久,她發覺自己記憶中那個冰冷而又風華絕代的男子連模樣都模糊起來。
她記得他的名字,知道對他的一切贊譽,偏偏是不大能想起他的臉了。
這真是個怪事。
多少他們也做了五年的同僚。
安儒開始疑惑,莫非自己那會摔倒時傷了腦子?
“安御史可能有所不知,眼下的你已經是個死人了。”完顏慎聲音略低,卻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傳到安儒的耳朵里。
少年目光緊緊盯著著安儒臉上任何細微的情緒,且因為那片刻的震動而興致勃勃。
“我猜想安御史定是有些疑惑,不過本王今日心情好,便解釋一下。”
“氏族偷襲邊塞那晚,將軍府后院起火,事后發現一人的尸體,而那夜自后安御史便失蹤至今,于是回去稟報的欽差便向圣上稟報,安御史以身殉職,慘死關中。”
“不過本王是有些奇怪的,那日我留在院中的分明是具高大的男人尸首,為何你們的南明的官僚認成了安御史?”
馬車緩緩前行,要去什么地方,安儒卻不是很清楚,她此刻確實有些混亂。
她是死了,死了之后回到十年之前。
而眼下,似乎,她又“死”了……
這次的死與前世倒是天差地別,但是在某一瞬間,她卻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是不是,以后,她可以不做安儒了?
“說起來,”完顏慎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潤了潤嗓子,“把這個事直接上報給朝廷的,還是同安御史一起的那位欽差大臣,我記得是叫秦毓來著……”
安儒心中的混亂因為少年口中的兩個字而更加無法控制,仿佛是觥籌交錯、鼓樂齊鳴的宴席上喝醉了酒,然后跳到宴席的中間耍了個顏面丟盡的酒瘋。
酒醒之后,驚慌失措。
“呵!”坐在安儒對面的完顏慎突然靠近,他看著此時此刻的安儒,臉上揚起極為歡暢的笑來,“果然傳言不虛,安御史竟是真的對那位秦公子芳心暗許!”
“可惜,看來這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哈哈哈!”
完顏慎笑的放肆,放肆的安儒想要跳下馬車。
她,斷是不會對秦毓抱有妄想的。
從重生之日起……不,從前世了斷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下定決心了。
年少時無知,貪看了一眼,葬送了一生。
這般錯誤,怎么會再犯?
安儒思及此緩緩閉了閉雙眸,是了,許是她還有遺恨,許是她還有不甘,但絕不會再有執念。
她的人生已經不同,她已經不必糾結于過去,不必耿耿于懷。
“秦毓說我死了?”
安儒睜開雙眸,目光平靜的看向眼前的少年。欺君是死罪,可半年后的秦毓便未來的新帝,這是弘歷帝的遺詔,無論如何她都撼動不得。
她奈何不得他,好在,她也不想奈何他。
“那真是可惜,我得讓秦大人失望了。”
馬車里,少年單手撐著下巴,笑瞇瞇的打量著神情回歸于平靜的女子,突然搖頭晃腦了一句。
“好極,妙極!”
自從這孩子當了族長便開始神經兮兮的,安儒雖說也已經見怪不怪,但是偶爾還是想勸上一句。
“聽說境外有種花草,靠近之后會產生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