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打破車內尷尬的氛圍,“少爺小姐,我們到了?!?/p>
蘇梓跟許長安下車,她踉踉蹌蹌走了兩步,一只大手將她托起,力度沉穩。
“謝……謝謝?!?/p>
許長安不習慣跟他這樣親昵,不過認識兩天,他對她還算照顧。
“不用跟我客氣,”蘇梓淡淡說,“我們是一家人?!?/p>
哦,因為是一家人,才這般照顧她吧?
“嗯。”
理所當然的理由,許長安接受。
精神科門口,人出奇多。
許長安眉心稍擰,看來有得等。
“跟我來?!碧K梓握著她的手,手心是暖的,手指也是暖的,她覺得自己在做夢。
“我的手不冷嗎?”她問他,眼睛死死盯著他,怕漏掉他想掩飾一分一毫的心虛。
“還好?!?/p>
坦然又婉轉。
“別人不覺得你的手冷嗎?”她換另一種措辭。
“別人碰不到我的手?!?/p>
……
醫院里有冷氣,她的臉驀地發燙,很燙很燙。
蘇梓帶她拐彎,精神科側門,他開門直入,進去后,禮貌地喚了里邊的醫生,“江醫生。”
許長安松開手,跟著蘇梓喊了聲,“江醫生?!?/p>
“蘇少,你好?!苯t生站起身,跟蘇梓握手,畢恭畢敬,搞得蘇梓更像上級。
江醫生往后看一眼,溫和地笑,“許小姐是吧?”
“嗯?!?/p>
“請坐?!苯t生拉開對面的椅子,讓許長安坐下。
玻璃將精神科分為兩個診室,對面坐著一個年輕醫生,大約三十歲出頭,輪廓分明,眼睛清澈,穿著同一款白大褂,卻比面前的這位江醫生要有氣質許多。
找他看病的人正在排隊。
江醫生這邊顯得寥寥無幾,生意慘淡。
許是看出她的困惑,蘇梓湊到她耳邊,輕聲說,“江醫生是我特意預約的?!?/p>
……
她點頭,坐了下來。
“聽蘇少爺說,許小姐睡眠不好?”江醫生盯著她,面相柔和。
她點頭,冷言少語,“嗯?!?/p>
“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五年。”
……
江醫生怕聽錯,重復問,“不好意思許小姐,方便再說一遍嗎?”
許長安抬頭,眼神冷冽,“五年?!?/p>
……
沒聽錯。
許長安有失眠癥,五年了。
“有看過醫生嗎?”江醫生問,比之前多幾分耐心。
點頭,“看過?!?/p>
“效果不好?”
“后來就不會了?!?/p>
“現在復發了?”
“嗯?!?/p>
許長安覺得,江醫生不如安醫生。
安醫生算她的私人醫生,話不多,不像這位。
“之前失眠有病因嗎?”問題一個接一個。
許長安耐心不大,坦言,“我之前有抑郁癥。”
說著,將假發摘掉,一頭銀發垂下,“這頭發,也是因為抑郁癥?!?/p>
和盤托出,不想再答。
江醫生微微一怔,看向蘇梓,他站在隔板邊,默默地將窗簾拉上。
“哦……”江醫生懂了。
又問了幾個問題,江醫生錄了病歷,說道:“許小姐,你的情況不算太糟糕,完全可以擺脫藥物,這期間會難受一點,心情盡量保持愉悅?!?/p>
“嗯?!毙那椴畹綐O致。
蘇梓帶她出了精神科,許長安杵在原地不走,他回頭,“怎么了?”
語氣的關切,讓她莫名想歪。
“想去心血管科,”抿了下嘴,解釋道,“看手?!?/p>
手涼這毛病,遲早要看。
昨天獲得林開允許,今天剛好也有時間。
蘇梓有點意外,“很急嗎?”
她看著他的眼睛,有猶豫,堅定地點頭,“嗯,一定要今天!”
真相總是出其不意,她心想。
他沒再阻攔,“嗯,那我帶你去?!?/p>
做了檢查,心血管科門口排著長隊,因為沒預約,兩人只能隨大隊。
有些是陪同家屬,偶有閑情逸致地看向蘇梓,忍不住目光呆滯,而后叫身邊的人關注這帥得人神共憤的男生。
四周竊竊私語,許長安低頭玩手機,思緒全被吸引去——
女生情緒激動:“沒想到大白天也能撞見此等帥哥,來了就是賺了!”
男生一臉不屑:“至于?你光想著也沒用,人家有女朋友了……”
女生含糊著,“還算配得上吧……”
……
談話不算小聲,前前后后都投來目光,打量著如玉如神的帥哥和還算配得上的女生。
她一言不發,自然地垂下眉眼,往蘇梓旁邊靠。
尷尬,想躲。
耳側聽他輕笑一聲,她抬眼,正好對上他的眸,清澈見底,文雅氣質。
臉不自覺地紅。
他看她,笑著,“到我們了?!?/p>
“我自己進去就好,你在外邊等我?!辈蝗菟瘩g,她撩了下頭發,走進去。
他倚在墻邊,安靜地等著。
眼角的余光一閃一閃,閃光燈的咔擦聲似有若無。
他低頭玩手機,全然不把這些行為放在眼里。
高傲、孤冷,這樣的詞放在他身上,少了狠辣,偏生溫和。
心血管科門猛地拉開,嘭地一聲,狠狠地砸在墻上。
許長安跑出來,慌里慌張,手揉著眼角,擦過蘇梓身邊,徑直跑開。
他定神,快步地走進去,看向醫生,眸底是沒了溫和,錐心的冷,“怎么辦事的?”
醫生手足無措,“蘇少,我全按你的吩咐做了,許小姐她……我也不清楚?!?/p>
“出了什么差錯,我不會替你擔著?!彼D身離開,剩下一房間冷氣,涼到人心。
——
夏日,聒噪。
許長安一路小跑,眼角止不住的淚,怎么擦都擦不掉。
耳邊回響,全是醫生平淡無奇的聲音——
“許小姐,檢查報告我看了,你只能算體寒,沒什么大礙,平日補點中藥調理就好?!?/p>
“許小姐,這是中藥方,按時服用。”
“許小姐……”
“許長安。”她沒轉身,抬起頭看熱辣辣的天,眼角的淚好歹停住。
她清了嗓子,“回家吧?!?/p>
“醫生沒說什么吧?”
她輕笑,帶著不同于夏日的寒意,“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嗎?”
那個醫生,是蘇家的人。
不是安醫生,也是蘇家人。
她背對著他,看不到他眉頭緊蹙、周身冷冽的樣子,“你想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