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蕭離疏那邊。
和蘇掩說完話,他便由影子推著回去了。
他腿腳不便,普通的馬車難上,出行坐的馬車都帶了一塊木板,上馬車的時候斜著架上木板,再由影子推他上去。
這會子坐在馬車里,又將袖中的玉墜取出來看了看,仔細摩挲,目光停留在背后那個祁字上。
“影子,回去查查她。”
“是。”影子坐在車轅上駕車,又接話道,“爺,那三小姐,能信嗎?”
畢竟,她知道了足以害死他的秘密。
蕭離疏冷著眉目,眼底的算計深沉,若讓人知道他的腿是好的,卻裝了這么久,那么他手里的勢力絕對保不住他的命,思及此,卻微微彎了彎唇角眸光冷意依舊:“信與不信有什么可擔心的,她要是不可信,殺了就行了,要是可信,就變成自己的勢力。”
說罷,攥緊了手心的玉墜。
影子還是有些擔心:“可我總覺得這位三小姐比之前接觸過的人都有些可怕。”
畢竟,不是誰都能一眼看出他家爺的腿是裝的。
他嗤笑了一聲:“就是這樣,才有意思。”
要是跟蘇珂一樣是個花瓶,控制起來,又有什么意思?
影子知道他心意已定,不再說話,隨他去了。
而蘇掩那邊。
兄妹倆沒鬧一會天色就黑了,兩個人肚子都鬧餓了,蘇逝本想留她一起用了晚膳再回去,可蘇掩怕又被楊氏母女揪住了把柄,便只好各自散了,蘇掩走了好一會才到三房的院子里陪顧氏母女用膳。
吃完晚飯又跟蘇柔瞎鬧了一會,便跟蘇柔一塊去睡了。
可這一睡怎么也睡不著,這是她到了蘇府的第一夜,一天下來先是跟老夫人交了手,有后來的金奶奶推波助瀾,好歹是得了老夫人正眼,又跟蘇珂交了手,把她出了名的衣服改了樣式穿出了自己風格,也不算丟了人輸她一籌,再又是跟懷王蕭離疏鬧了一場,這一場明著是贏了,好歹保住了命,可實際還給自己攬了活。
皇帝一心要把蕭離疏送去當質子,擺明了是想害死他,雖說保他要布一盤大棋,可這大棋從哪著手,她一點數都沒有。
想著想著,便不知不覺睡過去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就被蘇柔鬧醒了。
“掩姐別睡了,快些起來了,你瞧瞧院子里的大黃都起來了。”
蘇掩迷迷糊糊地抽出腦袋底下的枕頭閉著眼睛就朝聲源砸去:“你個死丫頭,敢說我是小狗,看我不打你!”
說罷衣衫不整的就起來和蘇柔鬧,兩個人笑鬧了一會她才算是徹底醒了神,見蘇柔衣服都換好了,頭發也挽好了,可見是梳洗過了,想著應該是要去請安了,這才轉身叫了紅豆相思進來伺候她梳洗。
“小姐今日要穿什么衣服?”
“總共也就帶了兩套來。穿另一套也就是了。”
相思聞言將她包裹里帶來的另一套換洗衣裳拿來伺候她換上,是一件半舊的藕色襦裙,配著白色的上襖,裙角繡了幾朵黃澄澄的菊花,又簡單一束將長發扎在頸后,迅速洗了臉就要出門去,卻被蘇柔拽住了。
小丫頭看著她有些磨損的裙角和皺巴巴的衣服,愣了愣神半天說不出話。
蘇掩也有幾分尷尬,低頭看了看洗得發白的裙角,確實有些舊了,只好道:“我以前在庵子里帶發修行,衣衫自然有些磨損的,這件已經算是不錯了……”
蘇柔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掩姐為什么不買身好的,你的月錢呢?”
“啊?月錢?”
“掩姐,莫不是沒收到?”小丫頭歪了歪腦袋,再怎么天真看她神色也猜出來了。
蘇掩還真搖了搖頭。
她至今一分錢都沒收到過,好在吃是吃的庵子里,穿也是靠靜海師太掏錢救濟,自己身上這件衣服還是靜海師太去年買了便宜的布料來親手給她做的,上面的花是相思繡上去的,這么些年來,過得格外清苦,實在過不下去了才寫信給蘇逝要錢,結果這廝一給就是幾百兩,她知道是一大筆錢,用都不敢用,也不敢再要了。要不是蘇柔提起,她還一直以為根本沒有月錢這種東西。
看起來,這份月錢,當然是掌管中饋的楊氏沒給她發!
蘇掩想起之前八年來過得清貧日子,忍不住咬了咬牙,問道:“柔妹,府中小姐的月錢是多少?”
“嫡出小姐是二兩,庶出小姐是一兩,二房本就是庶出的,所以二房的嫡出小姐是一兩,庶出是半兩。”
那么算起來,她就是一月發一兩銀子,雖然不多,可放尋常人家,一家三口一月口糧大魚大肉也吃不了五千文錢,算起來這一兩銀子還有很多的盈余,而一套上乘布料的衣服撐死也不過二兩。
而,八年,九十六個月,就是九十六兩銀子。
蘇柔看她這一身衣服有些心疼,便說道:“掩姐還是換我的衣服好了,我找套穿著大的,你應該穿了正好。”
“不用,就這一套了。”蘇掩扯了扯裙角的壓痕,微微一笑,雖然又舊布料又不好,可現在眼底卻閃著算計的光芒,“我要借這套衣服去討債!”
“討債?”
蘇掩點了點頭,拽著蘇柔就往老夫人院里走,顧氏知道她昨天一天累壞了,一時半會定爬不起來,為了讓她多睡會,特意把蘇柔留在這陪她,自己先去請安了。
好在三房離老夫人最近,沒走幾步便也到了,走進院子照例是素秋站在門前,一見她們倆來滿臉堆笑:“兩位小姐可來了,老夫人念叨著呢。”
再一看蘇掩的穿著,和蘇柔當時一模一樣愣了愣神半天沒反應過來。
蘇掩有些不好意思的往蘇柔身后躲了躲:“我在庵子里過得清貧,沒幾件好衣裳,這件已經算是最好的了。”
素秋忙向她彎腰行禮:“奴婢非議主子,知錯了,還請主子饒命。”
“本就沒怪你,沒事的。”蘇掩自己掀了氈布,向她溫柔的笑了笑,便牽著蘇柔進去了。
廳中的光景與昨天來時差不了太多,依舊是蘇珂蘇婉在上首鬧著老夫人,笑聲都溢出了大廳,只不過老夫人神色一直怏怏的,而楊氏在下首一位幫襯著。
“見過奶奶,給奶奶請安。”
老夫人聽聞蘇掩的一聲奶奶頓時笑逐顏開,拄著拐杖就要站起來:“阿掩快來,讓奶奶瞧瞧!”
蘇掩聞言乖乖巧巧的上前一步,被老夫人攬進了懷中緊緊抱住上下打量:“我聽說你昨天被懷王帶走了,懷王可曾為難你?”
懷王的煞神之名饒是老夫人亦是有所耳聞的,被楊氏這么一說擔心的心都要揪起來了,忍不住就要去找人,好在楊氏說她并無大礙平安回來了,只是依然擔心這孩子。
擔心她的清白。
蘇掩冷冷看了一眼楊氏,那眼底的凜然之意饒是楊氏也忍不住打了個顫,隨即一副委屈的泫然欲泣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說道:“誰這般壞阿掩的名聲!昨日懷王來找茬,拿了一文錢要娶二姐姐回去當通房的丫頭,我氣不過,才送懷王的客,怎么就叫懷王把我帶走了,說出去阿掩還有什么名聲可言?這不是要逼死我嗎?昨日之事前廳客人都看見了,阿掩去給奶奶找證人去!證明阿掩的清白!”
蘇珂氣得咬緊一口銀牙,面上羞惱,這坐了滿大廳的人,什么時候都不提偏偏這個時候提!她還要不要臉了!
蘇掩說著就要往外走,蘇柔氣不過,忙出聲道:“掩姐還找什么證人,我不就是嗎?昨日在前廳之事難道二堂姐沒跟大伯母說嗎?還是大伯母沒跟奶奶說?昨日掩姐可是救了我們蘇府上下!”
老夫人聽著云里霧里,忙追問道:“阿柔,你說,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懷王來找茬,大伯和大哥哥都被打成了血人兒,還說要用一文錢娶二堂姐去當通房丫頭!”蘇柔說到這里忍不住面上羞紅,“要不是掩姐挺身而出,我們蘇府還不知道要被懷王怎么埋汰呢,掩姐還差點挨了懷王的打。”
老夫人一聽這話,愣了又愣,一把把蘇掩拽回來上看下看:“阿掩沒事吧?你爹跟你大哥呢?”
“奶奶,我沒受傷,爹爹和大哥傷勢也不嚴重,我已經去看過了,還請奶奶別多擔心。”
老夫人一眼瞥到暗自沉了臉色坐立不安的楊氏,面上一冷將拐杖狠狠一錘地:“楊氏!”
楊氏被這一嗓子嚇了一跳,差點從凳子上跳起來,訕訕接話到:“娘……”
“你干的好事!”
蘇持遠蘇逝父子受傷的事不告訴她還是怕她擔心,可明明是蘇珂受了羞辱,到了她這里就是蘇掩清白有損?
她活了幾十年,后宅爭斗,她比誰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