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聊了一會,蘇逝和蘇柔便各自告退了,蘇掩將那些亂七八糟跟垃圾沒什么兩樣的所謂“賞賜”特意收好了。
明天一早去掃墓,第二天回來,要她楊氏好看!
如此好好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沒去請安便往城外去了。
蘇持遠(yuǎn)公務(wù)繁忙,沒能陪她一塊去,卻是連馬車和掃墓上香的用具都給她備好了,可見他有多心細(xì),知道紅豆相思是蘇逝送給她的,便也沒再另外準(zhǔn)備人手。
如此,紅豆趕著車,蘇掩和相思坐在馬車?yán)铮阃峭饽沟厝チ恕?/p>
很不幸,洛錦兒是妾,連入蘇氏祖墳的資格都被剝奪了,蘇持遠(yuǎn)知道她愛梅花,便在燕南城外買下一座山頭,植滿了紅梅。
紅梅深處,埋葬著他心中最愛的妻子。
那山頭離燕南城不近,馬車也要走上很久。
清晨薄霧未散,行人稀少,路過幾家店鋪都還沒開門,然而這薄霧之中,倒是還有個乞丐背靠著酒鋪的柱子坐在地上,低垂著腦袋,看不清眉目。
“紅豆,停車。”馬車簾下伸出一只蔥白如玉的小手來,將車簾掀起了一角,正巧停在那乞丐身邊。
蘇掩下了車,到那乞丐面前蹲下,打開一個小包裹遞過去,裝的是一小袋云片糕,那乞丐卻頭也沒抬,也沒接,只顧低著頭。
紅豆怔了一怔:“別是死了吧……”
卻突然下起雪來,一簇簇鵝毛大團(tuán),相思忙拿了傘舉到她頭上,她伸手接過傘,卻舉到了他頭上,溫和一笑,便道:“你不餓嗎?”
那乞丐這才終于抬起頭,長發(fā)遮掩了他的臉,看不清楚,而那雙眼,卻猶如曜石一般漆黑閃著光亮。
他看了她一眼,見那容顏精致的少女一身半舊的藕色襦裙,披了一件夾棉的披風(fēng),披散著長發(fā),鬢角別了一朵樸素的珠花,手執(zhí)一把八十四節(jié)銅骨紫竹傘,笑得眉眼彎彎,溫和的宛若天邊銀月。
在很久以后,他依然一閉眼就能想起這美到驚心的一幕。
隨即低下頭看她手里的糕點(diǎn),見有一塊微微缺了個角,唇角不著痕跡地一勾,便拿了那塊往嘴里放。
蘇掩支著腦袋看他無比斯文的吃相,微微一笑:“你果然不是乞丐呢。”
那人一驚,隨即殺氣四溢。
紅豆相思齊齊在瞬間擺出了進(jìn)攻的態(tài)度。
若是這人要傷害小姐,她們絕對不會放過!
“別擔(dān)心,我沒惡意,也不想追問你扮成乞丐的原因,”蘇掩抬手,示意紅豆相思放松,然后才道,“我想,你大概是等開城門要出去吧?”
那人一驚,隨即眸光沉了沉:“你怎么知道?”
“你穿的像個乞丐,頭發(fā)卻不是很亂,手背和臉上雖然臟可掌心是干凈的,看著像是特意扮的,而我給你糕點(diǎn)你沒接,說明你不餓,右手食指內(nèi)側(cè),大拇指內(nèi)側(cè)和中指指節(jié)旁有繭,是常年握筆所致,這更能說明你不是乞丐了,這個點(diǎn)城門還沒開,除了急著出城,我想不出來其他的理由讓你起早在街上候著。”
那人將手背到腰后,凜著眉目,淡淡道:“厲害。”
“而且,一個人的眼睛,可以透出一個人的心,你的眼里,有天下。”
他瞇了瞇眼,卻并不說話。
蘇掩瞥了眼他背著的手,才又說道:“不過你這個樣子,是定出不了城的,快到年關(guān),進(jìn)出城也查的嚴(yán),我猜你肯定沒有身份文牒,拿不出來就出不了城,說不定還會被抓起來。”
“你想說什么?”
“我?guī)愠龀牵銕臀业拿Α!?/p>
“什么忙?”
“待我出了城,定會有人來殺我,我看你功夫不錯,只需護(hù)送我來回一趟即刻。”
“你又如何知道我功夫不錯?”
蘇掩將傘撐走,轉(zhuǎn)身往回走,知道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你剛剛把手背在身后,不就是想拿武器嗎?”
那人又一驚,見她回到馬車?yán)铮瑑蓚€丫頭一個跟她上了車,一個去前頭牽馬了,他思索再三,想著若不借助她的相幫或許真的出不了城,便只好坐上了車轅,幫忙駕起車來。
見狀,蘇掩在車?yán)镄α诵Γ阆蛳嗨颊f道:“跟舜說,今天不到萬不得已,不用他出手,你們倆也是一樣,讓他去。”
相思點(diǎn)頭應(yīng)了。
這一行走到城門口,正好趕上開城門,守城衛(wèi)見駕車的小廝看著奇怪,便前來盤查,在前牽馬的紅豆將丞相府搬出來,守衛(wèi)半句話也不敢說就給放行了。
剛出城沒走多遠(yuǎn),那人就拍了拍車簾,小聲道:“小姐,后面有人跟著。”
“幾個?”
“十個左右,看著實(shí)力不弱。”
“你有把握嗎?”
那人盤著一條腿坐在車轅上,另一條腿掛著晃晃蕩蕩,聽聞她話,便微微一笑:“我還不放在眼里。”
“那便好。”
那人心道我說沒事你就真信啊。
也不怕被騙子騙了。
一路到了目的地,風(fēng)雪已停,地上積起了薄薄一層白雪,那些人都還沒動手,馬車停在山下,她便帶著紅豆相思和那人自己爬上山去了。
“還沒問你呢,怎么稱呼?”
那人神思一轉(zhuǎn),只道:“我姓單。”
怎么光說姓也不說名字,蘇掩歪了歪腦袋,只好叫道:“單兄。”
前面那人腳下一滑差點(diǎn)摔著,想著是自己起的名,忍了。
蘇掩噗嗤一笑,也猜出來大概是個假名了,這一路也不提,四個人爬上山就她一個累得氣都差點(diǎn)喘不上了。
看著氣息平穩(wěn)的其他三人,只能羨慕嫉妒恨的咬了咬牙:“會武功可真好。”
“前面就到了,小姐要不要休息一下?”相思看她這樣子,憋著笑意扶她去一邊的石頭上坐會,紅豆機(jī)智的在石頭上鋪了塊布給她。
她實(shí)在是走不動了,只好就著她們倆的伺候在石頭上坐下了大喘氣。
爬山可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那姓單的男子便靠著樹整理頭發(fā),要不是為了裝乞丐他才不會打扮成這個樣子,結(jié)果還被一個小姑娘看穿了。
蘇掩這才看清這男子真容,二十歲上下,雖然臉頰上有明顯自己抹上去的鍋灰,可耐不住這張臉精致啊,尤其一雙眼,猶如寶石般熠熠生輝,要是換了這一身乞丐裝扮,好好拾掇拾掇,怕是不比那懷王蕭離疏差了多少。
他感覺到小姑娘緊盯不放的目光,便回了個戲謔的笑:“怎么,看呆了?”
蘇掩連忙收回目光,卻并未如他所想羞紅了臉龐,只淡淡回到:“確實(shí),看你臉上的鍋灰看呆了。”
他愣了愣,隨即笑出聲來:“小姐你可真有意思。”
紅豆耐不住氣,連忙擋在了自家小姐面前:“小姐好心帶你一程,你居然還敢輕薄我家小姐!”
他自知不對,便別開了目光,嘴下卻是半點(diǎn)不饒人:“實(shí)在抱歉,小姐實(shí)在太美了,在下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紅豆羞紅了臉,正要爭論,卻聽自家小姐順桿往上爬:“怪不要臉的,你瞅瞅你的臉,居然還敢盯著我看。”
大有一副“我美我看你,你丑你閉嘴”的架勢。
那人又被她說得愣了一愣,長這么大還沒人說過他不要臉呢,還敢說他丑?
調(diào)戲你一下還當(dāng)真了啊?
蘇掩也歇夠了,便拍拍裙角起了身:“走吧。”
那人壓低了聲音湊到她身邊,貼著她耳朵說道,距離之近令人羞赧:“小姐,都到這了,他們怎么還不動手?”
哪是匯報啊,擺明了調(diào)戲她呢。
紅豆哪能忍,抬手就要出招揍人,卻聽她嘆了口氣:“想不到堂堂‘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無雙公子,竟是這般的登徒浪子。”
那人突然冷了眉目,迅速后跳一步,將手背到了身后,哪還有剛剛調(diào)笑的神色,周身都彌漫著殺氣:“你如何知道?”
“我剛剛說你應(yīng)該是個打扮成乞丐的富家公子,因?yàn)槟闶种干系睦O明顯是常年握筆所致,卻還有一點(diǎn)沒說,你拇指,食指,中指上的繭是握筆,可四指中間的指縫處都有一層薄繭,我卻一時沒明白這繭是如何造成的,因此并未提出,后來我每每說到關(guān)鍵之處,你就將手背到腰后,明顯是要拿武器,可我卻沒有看到刀或者劍,推測是軟劍或者扇子等等小型的,可據(jù)我觀察也不是,也就是說,更小。結(jié)合你四指之間的繭,我猜,也只有針了。”
百里無雙又愣了愣,微微斂了眉目,腰帶里的針已夾在四指中間,隨時準(zhǔn)備向著主仆三人動手。
蘇掩冷哼一聲:“針做為武器又小又無力,靠的是巧勁,要將那么小那么輕的針準(zhǔn)確無誤發(fā)射到人身上本就不易,要想一擊致命,要么射準(zhǔn)了人的死穴,要么在針上抹上見血封喉的劇毒,玩針出名的,一共兩人,一是我大安境內(nèi)的神醫(yī)流云,一針入穴必死無疑,另一個,就是大幽皇子,人稱無雙公子的百里無雙,百毒不侵,銀針沾之必死。”
“既然有兩個人,為什么說我就是百里無雙?”
“你自己說的。”蘇掩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說你姓單嗎?單,即單,單雙相對,所以,單,就是無雙。再說了,要是流云,決計(jì)不會為了出城而假扮成乞丐,因?yàn)槟闶谴笥幕首樱覀儍蓢衷陂_戰(zhàn),你這才不得已偽裝出城。”
“你不怕我來你國內(nèi)是為了于你們不利嗎?”
“你堂堂大幽皇子,不是為了探查機(jī)密,難道是來我大安一國之都旅游的嗎?”蘇掩又瞥了他一眼,神色宛若嘲諷他是個傻的,“不過我們交易而已,你護(hù)我平安,其余的事情,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