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秋從里屋轉出來,見這滿院的嘲笑,忍不住冷著臉輕咳一聲:“二小姐平日里是這么教導你們的嗎?下人就是下人,主子就是主子,給我擺正了身份,再有下次被我撞見了,別怪我把你們發賣出府不講情面。”
聞言,院中下人立馬呼啦啦跪了一院子,然而,卻不是向著蘇掩的,而是,向著素秋!
于他們而言,蘇掩一個正牌的小姐,甚至比不過素秋一個老夫人身邊的掌事姑姑。
素秋自然是知道不對,不好再多說什么,連忙上去給蘇掩請安行禮:“三小姐見諒,奴婢回頭就把他們都發賣了。”
蘇掩咧開一口白牙笑得恣意而危險:“素秋姑姑不必,這可是二姐姐的下人,你要是打殺了,回頭二姐姐還不得怪罪我。”
素秋垂著首,不敢說話。
蘇掩笑笑,也不進去,就站在門口靠著門,一邊悠哉游哉吹指甲,一邊繼續扯著嗓子喊二姐。
本來這院中下人都抱著嘲笑的態度,可現在蘇掩每喊一聲,她們就覺得自己后背涼了一分。
等到蘇珂終于被她嚎出來了,這院子里的下人都被汗浸濕了滿背。
青鳥和老夫人一左一右扶著蘇珂,往日里風采奕奕的少女現在慘白了一張小臉,身子都站不住,全靠兩人扶著,見滿院子的下人跪了一地,本來就慘白而病態的一張臉更是梨花帶雨:“三妹妹這是為何?二姐姐如今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你卻還要來傷害二姐,到底二姐往日是哪里得罪了你,二姐改就是了,何苦傷害這些無辜的下人?”
真是好一朵白蓮花。
這院子里跪著的下人無不對自家小姐感恩戴德,看啊,自家小姐是多么的體貼下人,對比那個鄉下野孩子,簡直高下立判。
饒是老夫人都忍不住對咋咋呼呼的蘇掩擰了擰眉。
蘇掩挑眉,裝可憐而已,誰還不會了?
當下垂首一副受了欺負可憐巴巴的小模樣:“二姐院里的下人不愿給阿掩通報,可阿掩還端著專門給二姐泡的茶,怕冷了不好喝,才只能喊二姐出來。”
老夫人的臉色軟了三分,看向素秋:“素秋,怎么回事?”
素秋是老夫人的掌事姑姑,老夫人年紀大了,有些事情并不會參與,都是讓素秋出面,因此素秋在蘇府有著極其之高的聲譽和地位,她其實并不想摻和這幾位小姐間的關系,因此,只說事實。
“剛剛二小姐院中幾個下人確實對三小姐不敬,也并未替三小姐通傳,奴婢正打算替二小姐發賣了她們呢。”
蘇珂本來就白的臉色更白了,咬了咬牙,便說道:“是二姐管教不力,給三妹賠罪了,還請三妹不要怪罪,不要打殺我的下人,要是背負了太多的殺孽可怎么辦?”
老夫人信佛,自然不喜歡這樣的說法,但是理智尚存,這些人連誰是主誰是仆都分不清了,留著何用?
蘇掩卻不打算繼續裝可憐了,不是她的風格,便站直了身子瞥眼看向蘇珂,冷冷開口道:“造殺孽?二姐姐,八年前你院中下人對我非打即罵,處處下著死手的時候,沒想過你自己會背殺孽嗎?”
蘇珂眼見著老夫人的目光愈發冷,連忙怒道:“你胡說!”
蘇掩將手中那杯茶遞給紅豆,一步跨進院子,走到離門最近的一個老婆子身邊,抬腳就是一下,將人踹倒后又一腳踩在她臉上:“你是二姐姐的三等婆子蔣氏吧,我記得我娘親去世后,就是你帶頭欺辱于我,你頭上這支釵子還是從我那搶來的,我娘的遺物呢。”
蔣氏一驚,慌忙用手去遮頭上的釵子。
她也不管,又緩步踱到旁邊一個女子背后,抬腳又是一下,一腳踩在她背上:“玉鎖是吧?我這身上十道傷有三道是被你打的呢,你當時罵我是雜種生的小賤人,可還記得?”
玉鎖抬首,看見曾經唯唯諾諾只知道哭的小姑娘,如今眼底盡是宛若地獄修羅的冰冷,只一眼,就讓她感覺到了地獄。
蘇掩說完,又慢慢走向另一個女子,也是一腳照著心口就踹過去,冷聲道:“冬兒是吧?八年前有個冬天我在雪地里跪了一整天,你還記得是誰罰我跪的嗎?”
冬兒被踹的心口生疼,捂著心口抬頭看,一見那雙殺氣四溢的雙眼就忍不住抱頭哭了起來,連連叩首:“三小姐饒命!三小姐饒命!奴婢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蘇掩冷笑道:“那當初,無緣無故罰我在雪地里跪了一天,害我差點一命嗚呼的,到底是誰呢?”
“是二小姐!是二小姐指使的!”
蘇掩回頭看臉色幾乎已經煞白的蘇珂,笑得燦爛而明亮,落在蘇珂眼底卻更覺得背后發冷:“二姐,你這殺孽可造得不輕啊,那一年我才五歲,你也才五歲,可我都算不清那一年里,阿掩有幾次是差點死在你手里了。”
頓時,整個來儀閣寂靜一片。
老夫人盯著蘇珂的臉看了又看,終于放下了扶著她的手。
蘇珂感覺半邊身子失了依仗,頓時往另一邊壓去,青鳥沒準備,這一下沒站穩差點兩個一起摔倒,待站穩了,蘇珂忙撲到了老夫人身上去:“奶奶……奶奶你聽我說……”
蘇掩見狀,掩唇一笑,只是那眼底的冷意和殺氣并未減少半分:“怎么,二姐剛剛還柔柔弱弱的,怎么這會就生龍活虎的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可不能裝病騙長輩哦。”
老夫人聞言果然越發生氣,拂袖便往蘇掩那去了,心疼的拍了拍蘇掩的肩膀:“奶奶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乖,可不可以看在奶奶的面上,不與她計較?”
她已經錯身而去,蘇掩卻低頭斂了眸子,微微嘆了口氣:“那一年里我多次即將喪命的時候,奶奶知道嗎?”
老夫人步子一頓,終究是帶著素秋獨自離去了,那背影看起來,竟是令人心疼的落寞。
見老夫人竟是就這樣離開了,蘇珂又吐了口血,昏死過去。
蘇掩見狀攤了攤手,沒想到啊,這二姐姐居然如此之不禁玩,她好禮還沒送呢就先暈過去了?
“來人啊,把蔣氏發賣了,把玉鎖冬兒給我賣到青樓去。”
玉鎖冬兒兩人聞言也跟著昏死過去。
紅豆相思聞言,咧開白牙笑得得意,應了聲是就上去逮了三人,將三人扭送牙婆了。
今日聽小姐說來,才知當年小姐過得有多悲慘,雖然罪魁禍首是楊氏,可其中還要多虧蘇珂和蘇珂這一院子的下人!
今天能處置三個,就算是給她們的一個教訓!
紅豆相思去處置人了,蘇掩就只好又把那杯茶端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今天的朝堂,可以說是精彩的出人意料了。
先是就大幽送來的挑釁告示進行了空前統一的討論。
以前朝堂之上經常就一件事的不同做法開始瘋狂的爭論,從沒消停過,還沒有哪件事可以讓滿朝文武全部意見一致。
那就是,賭上一國之尊絕不向戰敗方低頭!
也就是,不倫百姓言論如何,堅決不會交出蕭離疏!
這不是送走一尊煞神的事,這是國家尊嚴的事,所以絕不松口!
也因此,一時之間居然沒人去關注這張告示的真假。
隨后,皇帝的頭疼勁還沒過去,舒墨就適時遞上了折子,詳述了蘇相府三小姐被死士刺殺,整整十人,用的還不是兵部配發的死士專用刀,而是,軍中所用的軍刀。
再配合蘇持遠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演技,成功把這件事演變成了有誰盯上了蘇相府,才派人刺殺一個庶出的小姐。
皇帝震怒,下令徹查。
同時派了掌事的公公,送了些小禮物去安撫遇刺的三小姐。
蘇珂剛醒,一聽皇帝還派人送了禮物給蘇掩,結果嘔了口血又暈過去了。
還是氣的。
隨后的幾天里,蘇掩就安逸了。
老夫人吩咐下來近幾天都不用請安,蘇珂病的不輕,楊氏被打壓慘了,一時半會不敢再打她主意,朝中下令徹查死士一案,楊國公府也抽身都來不及,根本顧不及她,蘇持遠忙著準備宮宴,而蘇逝抽身去幫她打點拍賣行的事了。
總結下來,這府中一時半會壓根沒什么事,她不僅是安逸,簡直是閑的要長蟲了。
蘇掩又趴在桌上嘆了口氣,她是真的要無聊壞了,也不知道舒墨查得如何,要是能就此把楊國公府給扳倒就好了。
相思見狀笑著給她帶消息:“小姐,那書社的書籍都上市了,據說大賣呢,那社長送了三百兩銀子來,說是分紅,現在懷王的名聲扭過來了,坊間百姓開始念起了懷王的好了。”
“人啊,就是這樣,人云亦云,我宣傳他好的一面,他們就念了他的好,我宣傳他不好的一面,他們就念著他的不好。”蘇掩也沒高興起來,反而又嘆了口氣,愚民真是哪個時代都有啊。
紅豆向相思努了努嘴,隨即笑道:“小姐哪是關心這個啊,是想出去玩了吧?”
蘇掩笑了笑:“還是紅豆懂我!”
相思無奈嘆了口氣,往門口一攔,語氣堅定:“不行。”
興致勃勃的蘇掩和紅豆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瞬間又癱在了桌子上:“相思……”
“說了不行就是不行,”相思死守著門口,不讓她們倆出去,橫眉豎眼的一副怒極的模樣,“小姐你到底是知不知道外面多少人盯著你不放啊?”
蘇掩攤了攤手,無奈的嘆了口氣,又不是她讓人家盯著她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