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是第一個發現蕭離疏不對勁的人,蕭離疏卻慘白著臉色向他搖了搖頭。
他便垂首看了蘇掩一眼,她也不知是生什么悶氣,手里抱著安安靜靜的小白,背對著蕭離疏,顯然是什么都沒發覺。
蕭離疏又向他搖了搖頭,指著蘇掩的背影往外一滑。
流云這便笑著拎著蘇祁后領,像提小雞似的丟給了蘇掩:“蘇小姐,這天色不早了,要不我派人先送你們回去?太晚了怕是又不安全。”
蘇掩想著也是,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她呢,要是再來個晉王,她可不一定應付得了,也沒注意到蕭離疏的異常,便向流云說道:“好,那勞煩你送我一程了。”
流云哪會離開,連忙給影子使了個眼色:“我身手可沒影子好,人多顯眼,就讓影子送你回去吧。”
影子推算時間,知道也差不多該是發作的時間了,便立馬順著桿子爬,向蘇掩打著哈哈道:“那蘇小姐就跟我走吧。”
蘇掩這便把小白交給蘇祁,一手牽著蘇祁,回首向蕭離疏粲然一笑:“那我這便走了,祝你又老了一歲!”
蕭離疏神色淡淡,臉色微白,倚著門邊只淡淡然點了個頭,也沒強行留人:“好,路上小心。”
蘇掩眼角一挑,奇了怪了,今天這人怎么有些怪怪的,照理來說應該死活要留她才對吧。
不過……
不留倒是挺好的。
于是便跟帶著阿祁和小白,由影子送著回去了。
只是她不知道,她一轉身,蕭離疏就捏緊自己胸膛衣襟,痛苦的倒在了地上,流云慌忙有條不紊的指揮道:“白叔,把離疏送到浴房去,準備冰水,派人去熬藥!”
院中下人們慌忙應了各自去辦。
而影子也心急,又不能讓她看出來,只能盡力在不惹起她懷疑的范圍內把車趕快些,蘇祁也很快就攬著小白在比平時更加搖晃的車里甜甜睡去。
很快到了珍寶閣,招呼影子幫忙把蘇祁和小白抱回密室,他便立馬轉身回府了,蘇掩更覺奇怪,這一府的人都怪怪的。
尤其是蕭離疏!
這會子回到房間又寧靜下來,蘇掩細細想去,只覺蕭離疏那會子臉色慘白,還滿頭虛汗的,神色也不大對勁,而且還急著把她支走,更是奇怪。
難道……
蘇掩連忙起身打著燈籠去喊了丁一二,他還在屋子里研究機關設計呢,就聽聞有人敲門,開門一看,便道:“小子,這么晚了你過來干嘛?詢問機關進程?”
“不不不,我只是請你幫我看護一下阿祁,我怕他等會醒了看不到我鬧。”
丁一二狐疑著點了點頭,便又問道:“這么晚了你還要出去?”
“去一趟懷王府,你要是嫌無聊就去鬧齊老陪你下棋玩吧,放心,我去找紅妝陪我去。”
他這才點了點頭,拿過屋里的一盞油燈,錯身往蘇掩那間密室去了。
而她則走到樓上去找紅妝了,紅妝雖然是風塵出身,負責的又是文案類的工作,可到底有些三腳貓功夫,就算她打不過,加上她的鬼點子,保命也夠了。
珍寶閣的人基本都住在這里,網羅的人和工匠們住在暗道兩側的暗室里,而紅妝和齊老住在五樓上雅間對面的屋子,各層樓雅間對面都有屋子,除了一二樓的對面是整片的展示廳,三樓以上都是拿來住人的。
輕輕叩開紅妝的門,本來已經睡了的紅妝又披了件外衣才起來開門,一見外面的來人立馬說道:“閣主?您怎么來了?”
見她一副沒睡醒被強行叫醒的模樣,心下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訕笑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我有事要去懷王府一趟,你也知道的,我三天兩頭被人盯著,所以想請你一塊陪我去。”
主子有事拜托自己,紅妝當然高興,立馬便應下了:“閣主等一會,我去拿件衣服。”
說罷拿了兩件一白一粉的大氅出來,雖是二月,可到了夜間也到底有些冷,然后才一人執了一盞燈,往樓下走去。
“閣主,我們坐馬車去嗎?”
蘇掩嘆了口氣,她叫紅妝陪著她去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便垂眸道:“走著去吧,正好有事要跟你商量。”
她這邊拽著紅妝步行往懷王府去,可懷王府那里就已經是亂成一團了。
老白扶著蕭離疏進了浴房,一浴池的冰水已經準備好了,按照往常他應該一身狼狽的往水里鉆了,可這會卻死死扒著浴池邊而不下去,嘶啞著嗓子向老白道:“幫我,幫我把衣服脫了。”
“爺!”老白聞言慌忙去幫他脫衣服,“這種時候管衣服做什么!”
他骨子里燒的難受,渾身燙的像火爐子,天知道他要有多大的毅力才忍住不立馬鉆進這個水池里去!
可極力克制壓抑的語氣里卻是滿滿的淡然:“她送的。”
霓裳閣的衣服都金貴的不得了,要是穿著這身衣服泡進水里去,會泡壞的吧。
老白愣了愣神,自家爺啊,不僅僅是開竅了,還著魔了。
流云恰在此時拿著藥瓶子進來,見他卸了衣衫才入水,老白還小心仔細的把衣服疊好了掛在一邊的屏風上,哪能不知道這身衣服是誰送的,將藥瓶子往他懷里一丟:“為什么不叫她來?”
蕭離疏像沙漠中缺水的旅人撿到了水囊,立馬伸手把藥瓶子打開了傾倒在嘴里,卻并未說話。
流云見狀立馬站起身來:“我去接她。”
“別去……”吃了藥,渾身上下由內到外的痛覺總算是麻痹了一點,這才垂首道,“她有傷。”
灼相思一發作就燒的他神志不清的,她手上傷那么嚴重,難免傷了她。
流云垂首,抿了抿唇角,向他嘆了口氣:“瘋子。”
天色已經很晚,街上一片漆黑,莫說行人了,連更夫都沒見到。
而蘇掩和紅妝裹著大氅,從棉袍子底下伸出手來各舉著一盞燈,一前一后走在夜路上,紅妝好歹也是在風塵之中摸爬滾打長大的人,蘇掩一個小姑娘的神色,如何瞞得過她?
“閣主是想問,懷王殿下的事吧?”
小心思被看穿,蘇掩只好微紅著臉垂下了頭,弱弱說道:“嗯……”
紅妝臉上帶著長姐一般的笑意:“閣主想問懷王殿下是不是真的喜歡你對不對?”
“我……”蘇掩垂下腦袋,臉紅到了耳根子,弱弱出聲,“只是想知道,他會不會有負于我,是不是真的值得我托付余生……”
畢竟,作為一個現代人,她唯一擔驚受怕的,就是他未來納妾的問題,她無法允許以后跟別的女人共侍一夫,可偏偏,他要走的可是一條兇險之路,不成功便成仁,可成功之后位極一國之君,后宮佳麗三千人,可不是開玩笑的。
“閣主啊,你們的打算我多少也知道一些,知道懷王殿下和你們要走的路有多兇險,你們要是不彼此扶植,斷斷是走不到最后的。”
“我知道……”蘇掩沉默一晌,好一會才繼續開口,“他以后是注定要走那條路的,失敗了尚且不說,要是成功了,以后做為一國之君,難免要納妃娶妾,我追求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斷不想忍受這樣的局面,哪怕給我一個皇后的位置,也不想忍受。”
紅妝將目光投向遠處,眼底深沉:“一生一世一雙人啊……我是風塵出身,也不止一次的想過這樣的未來,可一次次希望就一次次失望,到最后,終于放棄了。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倒是覺得,懷王殿下是能做到的人哦。”
“為何?”
紅妝噗嗤一笑,臉上沾染上幾分訕笑赧然:“我一次次上臺都穿著暴露,引起參加拍賣的客人們的注意,屢次收到男客的邀約和女客的咒罵,不瞞你說,連晉王都給我遞過牌子,可懷王殿下,沒一次正眼看過我,每一次,眼底只有你一人,以我來說,倒是非常羨慕呢。”
蘇掩回過頭,眼底只有她一人啊……
“哦,閣主,到了。”
她順著昏黃的紙燈籠看去,赫然是懷王府后門,沒想到這么快就走到了。
紅妝代她叩了叩門,兩個人裹緊了大氅又在門外候了好一會,紅妝等的不耐煩了,正要繼續再敲一次門,終于見到人來開門了。
小廝是蕭離疏的死士,一臉警惕的見著來人卻繃得更緊了:“原……原來是王妃,怎么這大半夜又折回來了?”
看著小廝支支吾吾的語氣和遮遮掩掩的神色,蘇掩愈發懷疑,竟是一時半會沒在意這個王妃,便沉了神色道:“我有事找你們王爺相商,讓我進去。”
“這……王爺已經睡了,左右再隔一會就天亮了不是,王爺這些天操勞,難以入眠,既然好不容易睡了,就不必吵他起來了吧?”
有問題!
絕對有問題!
而且一定是蕭離疏出了什么問題!
“怎么,我要進去你還不讓?”
小廝見她冷下來的神色和盛怒的眼神頓時慌了手腳,就給她鉆了空子,繞開他徑直闖進了王府里。
小廝阻攔已經來不及,眼見著她輕車熟路就奔進東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