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這么出神?”蕭離疏真的是第一次給姑娘挽發,手法生疏又緩慢,想當初他這雙手,拿的是刀是劍,手起又落,便是戰場血濺三尺,廝殺予奪,如今,竟也溫柔到拿起紅木雕花梳,順著姑娘一頭青絲的地步。
“想你為何把這梳妝臺整理成這樣,堂堂煞神,若不是親眼所見,我斷斷沒法把你跟梳妝臺聯系在一起?!碧K掩見著鏡中人自己尚且披散著一頭長發,卻低著頭認認真真一絲不茍給她梳頭的模樣,忍不住目光一絲絲繾綣下來。
他抽出空瞥了一眼在她手里被全部打開的折疊式小柜子,亦忍不住軟下了神色:“想著你戴好看,就都買回來了,怕你覺得亂,就先理了理?!?/p>
她聞言想象著這個八尺男兒一臉愁苦的整理梳妝柜里的首飾的模樣,竟忍不住噗嗤一笑。
“小白眼狼,還笑?!彼就频妮p輕揪了揪她的順滑青絲,有些不滿,他本來可是極討厭脂粉味的人,遇上她以后才知道,哪有什么討厭女子和脂粉味道的事啊,無非是自己沒遇上命定的人罷了。
所以啊,沒有什么不喜歡胖姑娘不喜歡瘦姑娘,只是單純不喜歡你罷了。
她捂著后腦勺咯咯直笑,聽他罵自己小白眼狼,便自己吐著舌頭“嗷嗚”接了一聲。
他見狀哪還有氣,見她一邊笑一邊歪,連忙把她肩膀按正了,一邊笑一邊說:“不許動?!?/p>
“好。”
他給她挽了個簡單的垂掛髻,即便如此也費了他不少力氣,伸手調整了一下那面銅鏡,欣賞了一下:“怎么樣?”
她一邊撫著發髻,一邊左右轉了轉腦袋,雖然扎得松松垮垮,到底是第一次,不能太過強求不是,便夸道:“好看。”
“看來以后我還得練練,等你嫁過來,好承包你余生的每一天的發型和妝容。”說著把人掰過身來面對著他,抬手拿起桌上的圓球狀粉撲,沾濕了再去沾桌上打開的胭脂,一手撫著她臉頰,另一手拿著粉撲在她另一邊臉頰上輕輕拍過。
臉頰微微觸碰到的溫熱指腹使得她沒由來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本來就嬌小,坐在椅子上他得彎著腰才能給她化妝,長發披散到他骨節分明的手上,而他一心投入在給她化妝這件事上,完全沒在意自己頭發,因為兩張臉湊的太近,他的手和指腹總是不經意就劃過了自己的臉頰,溫熱的呼吸也時不時噴灑在自己臉上。
余生啊……
要是真能這么過,她居然一點也不排斥嫁人這件事了。
簡單地將胭脂拍打在她兩頰上,他便取了軟毛的筆沾了些胭脂在自己手背上試了試,估摸著是嫌棄太硬,又換了支筆再試一遍,這才溫聲向她笑道:“想什么呢,閉眼?!?/p>
她臉騰的一紅,后知后覺的應了聲哦,這才閉上眼。
“我也沒試過,估計會有些難受,你別睜眼。”
“哦……”
接著就感覺他輕輕捏住了下巴,然后柔軟的筆刷在眼皮上輕輕掃過幾下。
他收了筆,垂首見她閉著眼微仰著頭,儼然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便起了壞心思:“沒好,我沒讓你睜眼你不許睜開?!?/p>
“哦……”
被捏住下巴的手微微用了點力,又把她臉往上仰起,隨即唇上一暖,嚇得立馬睜開眼看去,果然抓住了一只偷腥的貓。
他這才放開了,舔了舔嘴角,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不讓你睜開你還睜,犯規了哦?!?/p>
她被他詭異的語調驚得紅了臉:“你……你怎么好意思怪我!”
“因為你盯著我看,就會走神啊。”他毫無做了壞事被抓了正著的愧疚感,伸手打開口脂的小銀盒,用指尖沾了一點,輕輕抹在她唇上。
“好了。”他趕在這小丫頭生氣之前把銅鏡舉到了她面前,“看看?”
也不知這人到底是下了多少心思,胭脂淡淡映得她面容姣好,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受了傷的人,淡粉色的口脂顏色襯得她膚色如玉,眼上的胭脂拉長了眼角,隨意這一化,就使得她與往日完全不同,見氣質如蘭的鏡中人,忍不住贊嘆出聲:“你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功夫啊?”
“想當初我練武也沒練的這么累過。”女孩子化妝什么的,比打架可累多了,但耐不住他喜歡啊,他就是想給這小姑娘,挽一輩子的發,化一輩子的妝,“不過,只要你好看就行?!?/p>
她被這人突如其來的直白臊紅了臉,忍不住垂下頭去,卻生生被他抬起了下巴,一抬首正對他的灼灼目光:“我不擅長做這個,是因為前半生沒遇上你,現在你要嫁給我了,余生,就請你多多指教。”
她的臉,比那桌上沒來得及合上的胭脂還艷上三分,他一時情動,俯下身就要親吻,卻突然被不合時宜的打斷了。
“爺!什么時候出發??!蘇小公子鬧呢,我看不住了。”影子一時忘了未來王妃還在屋里呢,也是被蘇祁折騰怕了,竟是忘了敲門就進來了,一進來就見王妃畫著淡妝,正坐在梳妝臺前,而自家爺……
臉黑如墨。
臥槽,藥丸!
“影——子——!”
能耐了?。∵M門都不知道要敲門了!
今天要是剝不下這小子一層皮他跟他姓!
蘇掩本來正在情動中,被影子這一打斷頓時臉色紅透,瞥眼看去就見蕭離疏和影子鬧成了一團,屋外“嗷嗚”一聲,蘇祁和小白就奔進屋里來,一把把她抱住,嘻嘻笑著看他們二人鬧騰。
“好了好了,別鬧,吃完早飯要回府去的。”
影子聞言抱著腦袋大號了一聲“謝王妃救命之恩”就立馬竄走了。
蕭離疏也算是放了他一馬,輕輕牽起她的手便往正廳去,正廳里準備好了清淡的早餐,一碗粥,兩碟咸菜。
他擔心她吃不慣,連忙解釋道:“你手傷沒好,得吃得清淡些。”
她點了點頭,倒是毫不在意的坐下吃飯,她雖然無肉不歡,但也沒挑食到這個地步,倒是蘇祁……
他還不會用筷子,就算走路也時不時會下意識的蹲在地上四肢爬行,不過于他缺失的整整九年時光來講,他已經學得很快了。
她仰頭大喝了一口粥,便將碗放下,一點點用單手喂蘇祁吃飯,目光繾綣,今天,就要給這孩子一個正正經經的身份了。
蕭離疏看著他們姐弟二人一個溫柔,一個聽話,合成一副和諧的畫面,忍不住心下某處也一起柔軟下來。
“你真的決定好,要帶他回家嗎?”
現在蘇家藏龍臥虎的,都是看她這一脈不爽的,更不要說還帶著一個莫名其妙的孩子回家了,她護著她自己都危險,更別提是再護一個沒有任何能力甚至連話都不會說的蘇祁了。
她一邊給蘇祁喂飯,一邊點了點頭,騰出空來向蕭離疏嬌俏一笑:“當然。而且我既然做好了把阿祁帶回家的打算,自然已經有了萬全的想法了。”
她一個小丫頭,可沒有自己親自撫養阿祁的打算,他本性純良如紙,要是教導了什么不好的東西,輕易影響了他的一生可就不好了。
蕭離疏抬眸,見她眸光熠熠如星如海,閃著燦然的光,一時晃花了眼,只顧傻傻笑著,眉眼之間盡是繾綣的溫柔。
……好一對璧人。
單身狗影子在一邊伺候著,只覺噎了一嘴的狗糧。
雖然年紀對不上,可是自家爺加上未來王妃和小公子,莫名其妙就是一家三口的模樣。
很快吃完飯,蕭隱便帶著幾個人到了門口。
“王妃,連同末將本人,一共六人,隨您驅使。”
蘇掩挑眉,蕭隱她是有印象的,據說是戰神蕭離疏撿來的無名者,賜名蕭隱,在沙場廝殺一路官拜副將,后來據說是戰死沙場了,現在看來應該是以戰死為名悄悄藏匿起來了。
“喂喂,你的副將你也舍得給我???”
“當然舍得?!彪m然已經是二月初春,可蕭離疏怕她冷,還是找了件單薄的披風給她套上,又彎腰一把把蘇祁抱起,這才瞥眼向她看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這些人,留著也沒用?!?/p>
隨即又向蕭隱滿臉嚴肅道:“你既然跟去,就給本王看好了,你家王妃少一根頭發,本王就剝了你的皮。”
蕭隱應了聲,臉上揚起大大的微笑:“交給我吧將軍,末將哪能讓王妃受一丁點傷呢?”
蘇掩臉一紅:“誰是你家王妃!”
院子里頓時嬉笑一片,蕭離疏一手抱著蘇祁,一手牽著她,小白在他腳邊纏著一滾,顯然是要跟去,他指了指腳下的小白虎:“這東西就放我這了,過兩天我找機會給你送過去。”
她點了點頭,兩個人便并肩出了后門,外面天還沒亮,估計城門都還沒開,眼見著她上了馬車,蕭隱也坐在了車轅上準備駕車,蕭離疏便再沒送下去。
“守門的是我的人,你出了城門在外面等會,等天大亮了再回去。”
“知道了。”
蕭離疏放下車簾,目送著那輛馬車轆轆而行,逐漸消失在拐角處,卻依然站在門口,望斷秋水。
老白躬身上來請:“爺,露氣重,先進去吧。”
他微微一笑,眼角微垂,斂去眼底哀戚:“罷了,我再看會。”
太喜歡一個人,也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