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仔仔細細看了蘇祁的臉三四遍，忍不住淚眼婆娑：“這孩子……真是……真是大嫂的孩子嗎？”
“小嬸嬸放心，且不說阿祁與我的容貌之相似，阿祁的身上，還帶著身份證明。”蘇掩說著，把人拉進懷里，手探進衣襟里，拿出那個小小的墜子，背后刻著一個朱砂填抹的祁字，然后又從衣襟里拿出自己的放到一起對比，“這墜子，是爹爹送給大哥，大哥又轉送給娘親的，背后之字，是娘親親手所寫，絕無仿物，我找到阿祁的時候，他脖子上，就戴著這個。”
老夫人終于憋不住，流下兩行濁淚，用力拍著自己胸脯，大哭出聲：“錦兒啊！我老蘇家對不起你啊！竟讓你骨肉，流離整整九年之久！我百年之后……何來顏面與你相見啊！”
蘇掩眼見著老夫人撲過來要抱蘇祁，阻攔不及，忙道：“奶奶！別碰他，這孩子是被狼養大的，咬人！”
可惜她喊遲了，蘇祁不認識老夫人，突然見她朝自己撲了過來，下意識便張嘴一口，喉間發出陣陣嘶啞的低吼，用勁之大直咬得老夫人手臂上鮮血淋漓。
素秋和顧氏率先反應過來，慌忙去扶老夫人，蘇掩忙攬住蘇祁：“阿祁，松口！不許咬人！”
蘇祁很聽她話，乖乖松了口，依偎進她的懷里。
楊氏見他咬人，又宛如狼似的狼嚎，立馬跳起腳來：“來人啊！把這個畜生給我拖出去！哪里來的小畜生都敢披著人皮當人了！你要找個人冒充你弟弟也得找個有人樣的！何況你那娘當時本來就生了個死胎，哪里來的弟弟！”
蘇珂也緊跟著幫襯：“就是啊！可不能讓這樣畜生似的人冒充我們蘇家血脈！老祖宗泉下有知，我們可沒法交代！”
老夫人捂著手，鮮血濺在繡著花的絨布地毯上，顧氏慌了神，立馬嚎道：“還不去請了大夫來！”
眼見著楊氏母女嘀嘀咕咕罵罵咧咧個沒完，立馬橫眉豎眼怒道：“平日里見你慣會拍娘的馬屁，這會子娘受了傷你卻單知道先找阿掩的不是，連大夫都不知道請，你到底是多盼娘一命嗚呼去了才好啊！”
楊氏暗道不好，立馬爭辯道：“弟妹可冤枉我了！我哪是這個意思啊！我不過是不想什么阿貓阿狗的，臟了我們蘇家的血脈！”
老夫人嘆了口氣，斂了神色，抬手制止了兩個人的繼續吵鬧，捂著手道：“都是我欠錦兒的，都是我欠她的啊。”
蘇掩向老夫人重重磕了個頭：“奶奶，阿祁被丟在亂葬崗后沒死，被狼叼去養大了，他雖已九歲了，心智神思卻當自己是只狼，只聽我一人的話，也只認我一人，阿掩請求奶奶，允許阿掩來教導這個孩子！”
老夫人只當沒聽見，抬手張開懷抱，滿臉希冀向蘇祁道：“阿祁，我是奶奶，來，奶奶抱。”
蘇掩聞言推了推他：“阿祁，去，給奶奶抱抱。”
他抬首眨了眨眼，沒懂。
老夫人小心翼翼湊上前，抱了蘇祁一下，卻被他迅速掙開轉首躲進了蘇掩懷里。
他與老夫人不熟，難以敞開心懷這么快就去接納她。
蘇珂逮到話頭，立馬跳腳說道：“奶奶你看看！這哪是個人，分明是個畜生！來人！還不快把這畜生給我扔出去！還想鬧到什么地步去？再傷到了奶奶可怎么辦！”
楊氏眉目一凜，手中一塊絞絲帕都快扯碎了！
她絕不能讓這蘇府莫名其妙多出來個洛錦兒生下的兒子！
本來這許多年里蘇持遠都不曾去過她房里，再加上這些天楊府也沒落了，她沒了娘家依仗，還忍受著娘家變本加厲的剝削和敲詐，在蘇府唯一的依靠就是未來會飛黃騰達的女兒，這個時候要是出來個洛錦兒的兒子，依著蘇持遠和老夫人對她的寵愛，光憑這個兒子也能抬她做平妻！
到時候……
哪還有她的地位！
因此忙緊接著說道：“人呢！還不把這畜生拖出去打殺了！”
她管這小子是真蘇祁還是假蘇祁！
只要死了就行了！
“我看誰敢！”說著，蘇持遠父子倆便一前一后的掀簾走了進來，那目光放在蘇祁身上，都是溫柔和疼愛，連蘇珂都沒收到過那么溫柔疼愛的目光。
蘇持遠見著鮮血滴落在地毯上，忙湊上前：“娘，您的手！”
“無礙無礙，這是，我欠錦兒和阿祁的，我欠他們的。”他們母子三人，當娘的死得不明不白，姐姐自小給送進了庵子，弟弟又像畜生似的在狼群堆里長大……
她這個當婆婆當奶奶的，欠他們的豈止是這幾滴血就能還清的啊。
“娘……”
“奶奶……”
老夫人又嘆了口氣，抬首看向蘇掩時卻是滿滿的慈愛：“阿掩啊，你還小，自己都沒出閣呢，怎能將阿祁交給你養育？”
“奶奶……！”蘇掩面上一副急切的模樣，眼底卻是精光暗閃，“這孩子只聽我一人的話，又是和狼一般的性子，除了交給我來教養還有什么辦法！”
“交給奶奶吧，”老夫人溫柔慈祥的看著蘇祁，試探性的伸手去摸他腦袋，竟是沒被蘇祁攻擊，便繼續說道，“我欠你娘的，得還清了。”
“奶奶！阿祁他和狼一起長大，骨子里當自己是只狼，時有攻擊性，我如何能放心奶奶您來教導，要是再傷了您可怎么辦！”
“這孩子雖是拿自己當成狼，心性卻是純良如紙，只要好好教導，不會再傷人的。”老夫人伸手去牽蘇祁的手，向蘇持遠道。“到底是你兒子，托信到族里，找了德高望重的禮生來，把認祖歸宗這事定下，趕緊去辦吧，免得夜長夢多。”
“兒子知道。”蘇持遠向她行了一禮。
“對了，既然當初錦兒生的不是死胎，就去把當年的事情，給我查清楚，既然阿祁回家了，就該給個堂堂正正的名分。”老夫人說完，這便拉起蘇祁的手，垂首柔聲道，“阿祁乖，跟奶奶去，奶奶那有好吃的。”
聽見“好吃的”三字，蘇祁眼睛一亮，便跟著走了，走前突然想起了什么，立馬回頭盯著蘇掩看，任憑老夫人怎么拉拽，都是動也不動。
蘇掩溫柔揮了揮手：“去吧，跟奶奶去。”
聞言，蘇祁這才算是乖乖跟著老夫人繞進后堂去，老夫人和蘇祁一走，這前廳的氣氛頓時有些詭異起來。
她從一開始就打算好，以她的學識和經驗來說，她確信自己尚且沒有撫養一個小屁孩的能力和心智，整個蘇府，會真心相待的只有蘇家父子和顧氏，老夫人，蘇家父子不必談，沒有任何時間隨時保護蘇祁，而顧氏也算把蘇柔教養的大方端莊，可蘇柔還未出閣，再養個少年在家總歸不合適，不如……
——老夫人！
只有老夫人才是最適合撫養蘇祁的人！
最主要的是，有她撫養，楊氏也不敢打他主意。
蘇逝大剌剌往側首位置一坐：“怎么，聽說大娘要打殺了弟弟啊。”
楊氏立馬嬌笑著軟了腰肢，往蘇持遠身上軟過去：“老爺！妾身這不是擔心，有什么不清不白的阿貓阿狗混淆了我們蘇家的血脈嗎。”
說著，還意有所指的向蘇掩看去。
蘇持遠不著痕跡往旁邊一讓，害得楊氏撲了個空。
“你難道，忘了娘剛剛說了什么嗎？”
楊氏一驚，抬首對著幾十年的枕邊人冷若冰霜的眼神，竟是忍不住背后濕了一片。
“大娘要是忘了，便由阿掩再說一遍。”蘇掩站在蘇持遠身邊，眸光熠熠，滿是危險的神色，一字一頓道，“奶奶剛才說，要將娘親之死，和阿祁流落狼窟這么些年的事情，都查清楚。”
撲通一聲，楊氏嚇得軟倒在地。
腦海中瞬息萬變閃過各種信息和推測，九年前的事，該死的死了，該殺的殺了，余下不多的證據都握在自己手里……
——對了！
林婆子！
那些事她連阿珂都沒詳述過，除了林婆子！
蘇持遠見她眼中陰測，知道她應該是打了什么壞主意，神色一凜，便向二房的徐氏道：“二弟妹，最近我與阿逝都脫不開身，勞煩你帶上博遠回一趟祖上，把這事和他們說清楚，讓他們出個禮生來，挑個時間把阿祁的事辦了，再過幾天還有阿掩的事，都要出人來參加。”
二房蘇博遠一家一向是依附著蘇相做些小生意生存的，蘇逝的君墨問一名暴露之后，更是大方了當的分了好幾間旺鋪給他們打理，既然蘇相有事當然是要盡力去辦好的，徐氏雖然混，但是這些事還是拎得清的，這便立馬道：“大哥言重了，這事包在我們夫婦身上，我今下午就出發。”
蘇持遠點了點頭：“那便勞煩二弟妹。”
蘇逝放下手中茶杯，又向楊氏不經意似的一瞥：“那么，我便去拜托一下阿墨，把娘親之死，查查清楚。”
楊氏又是一顫，但隨即，取而代之的是殺意，林婆子！不能留！
顧氏目光來回在大廳幾人身上掃視了一遍，總覺得心下不安，強壓下了沒開口。
蘇掩瞇了瞇眼，依照舒墨的能力，她放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