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掩笑容愈發深了，燦然如夜幕，便支著腦袋問那小廝：“怎么，現在買柴火，打算支取多少銀子啊？”
她話一落，相思便加重了手上力道，把那小廝的腦袋摁在了桌面上，大有一副再敢胡說剁了你腦袋的意思。
那小廝哪見過這樣的陣仗，瞬間敗下陣來，訕笑道：“那，那小的先支十兩銀子，買了柴火來，湊活一下先。”
蘇掩支著腦袋吹了吹指甲，笑容燦爛，反問道：“十兩？”
相思手下又重了三分，掐的那小廝喘不過氣來，小廝慌忙急切道：“三兩！三兩！”
蘇掩這才給相思使了個眼色，相思微微一笑松了手，那小廝跌坐在地上，宛如死了一遍，渾身濕透。
她掏了掏自己的袖子，從袖袋里拿出三兩碎銀子丟給那小廝，這便在賬上記了一筆，然后念道：“下一個。”
身材肥胖的婆子便搖著腰肢走進來，活像只扭動的氣球：“三小姐，小的是伙房采購，買菜的，府中的菜都是當天買當天做的，今日菜還沒買呢，再過會就要做午飯了。”
蘇掩聞言點了點頭，確實吃飯也是必不可少的開支，這便向她問道：“說吧，你又要多少？”
那婆子伸出五根手指來：“中午一餐，就要五百兩。”
……滿漢全席也沒你這么狠的。
蘇掩磨了磨牙：“你倒是說說這五百兩是如何用的？”
那婆子聞言還真的伸出手掰著手指一項項仔細算來：“小姐你以前不當家可真是不知道，這一日三餐衣食住行處處要花錢，就拿我們蘇府的吃食來說，各院夫人姨娘小姐的，每一餐都得用精挑細選的好糧好菜，光是大夫人和二小姐那，一天就要吃上好的燕窩一碗，光是這兩碗燕窩就要幾十兩銀子呢，再加上老夫人那的人參蟲草湯，更是逾百兩，不能落的。”
蘇掩聞言嘴角又是一抽，狠狠磨了磨牙：“大夫人和二小姐還要吃什么？”
那婆子睨了她一眼，眼底略帶著鄙夷神色，這才答道：“大夫人一餐要十五個菜，一頓少說兩百兩，其中鮑魚是必點，只是大夫人吃厭了，這會子天天換著法子做才吃呢，二小姐倒是省些，十個菜，鹿肉松鴨白鰉魚一樣不能少，餐后還要吃燕窩，也要一百五十兩，再加上老夫人的人參蟲草湯，其他姨娘小姐們的倒是小頭。”
她是真沒胡說，楊氏的帳里，只有食物這一項支出是正確無誤的。
蘇掩磨了磨牙，又問道：“那一般的小姐姨娘們一頓飯花多少？”
“她們啊，”那婆子嗤笑著甩了甩手中錦帕，臉上帶著些嘲諷意味，“一般姨娘不受寵的，哪敢多吃，最次的一兩不到也就打發了，小姐們也是一樣，要是受寵些，一頓也能吃些好的，花個二三兩的。”
她說五百兩，其中楊氏占兩百，蘇珂一百五，老夫人一百，那么算下來，整個蘇府其他主子們加一塊也就五十兩，這其中還包括小嬸嬸和蘇柔兩位嫡出的主子，思及此，忍不住嘴角又是一抽。
來幫忙管個帳真是連她三觀都被刷新了一遍。
“把大夫人和二小姐的奢靡飯菜給我撤了，以后府里其他主子吃什么，她們倆就吃什么，還有老夫人的人參蟲草湯也一塊給我撤了。”
“什么？！”那婆子臉色一變，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提高嗓門質問道，“三小姐，你沒弄錯吧？那可是大夫人！”
“沒有！”蘇掩又從袖中拿出五十兩的銀票一張，往桌前一拍，冷笑道，“她要想過以前那樣吃香喝辣的日子，就讓她自己出錢去買！”
她可沒錢也沒義務就這么供著這尊大佛！
“那老夫人呢？為何連老夫人的吃食都要克扣？”
……克扣個屁！
“哼，我倒要問問你們了，人參蟲草都是大補之物，還放在一起燉給老夫人喝，不知道虛不進補嗎？”
蘇掩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來，那眼底威嚴竟是將那呲牙咧嘴的婆子也喝退了一步！
“總之我就給你這么些錢，大夫人和二小姐要是問起來，就把我的原話告訴她們！”
話音剛落，相思也沒給那婆子辯解爭取的機會，抬腳一踹就把她給踹了出去，隨即幫著喊道：“下一個！”
再下一個，就是來討錢買時令鮮疏和糕點的。
“小姐，我們府中各個院子都要買時令的果蔬的，基本都是一日一換，因此特來支取銀錢。”
蘇掩被前兩個折騰的有些累，大大嘆了口氣這才問道：“說吧，你要多少？”
那小廝垂首諂媚笑道：“小姐，且不說這時令果蔬了，倒是便宜，只是這糕點就……”
她挑眉：“說，別繞彎子。”
小廝慌忙應了，這便道：“我們府中糕點吧，向來是只認一家的，小姐要是懷疑，可以請這位相思姑姑親自去問了來，就是西市人最多的那家，真的不便宜，我們府中大小院子又多，沒個三百兩，真的拿不下。”
“我們府中幾個院子？”
“三十多個。”
……所以說一夫一妻多好，娶那么多小妾還得多花錢去養！
“以嫡庶相分呢？”
那小廝愣了愣，仔細算了算，這才道：“大房這邊嫡出的院子是三個，庶出的是四個，姨娘們是五個，二房那邊嫡出是兩個，庶出沒有，姨娘是兩個，三房那邊是兩個，老夫人那一個，還有客房佛堂什么的，總共加一加是三十多個。”
……原來弄了半天還是自家爹爹娶的小妾是最多的……
蘇掩支著腦袋嘆了口氣：“空客房就不用備了，有客人要來時再去買也就是了，還有，我們府中糕點總共要買多少？每個院各分多少？”
那小廝臉色一變，有些難看，囁嚅著嘴道：“這……！”
蘇掩嘴角一勾，依著楊氏的性子，怎么可能讓嫡出和庶出用一樣的糕點時蔬，就算去找了那家店，得出的結果，估計也和這小廝說的一樣，但他賣的糕點到底是進了嫡出的院子還是庶出的院子，那可就不清楚了！
她倒要問問，府里一天總共要買多少糕點，再去找那店家對對帳！
“怎么，不說清楚可拿不到銀子哦。”
他怎么說啊！
以前庶出院子里，除了蘇掩這受寵稍微好些以外，其他姨娘庶出院子里的糕點都是幾天才一換，連便宜的時蔬果子都很少送，只有楊氏母女院子里的糕點時蔬是正兒八經一天一換的，而且也只有她們倆院子里的是西市那家貴的，庶出院子里的都是很普通的糕點，只要除去她們母子的開支，一天真的去不了多少錢。
蘇掩一整夜的帳也不是白查的，哪里不知道其中門道，楊氏手下鋪子不賺錢，卻偏偏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主，喜繁愛奢，能買貴的絕不買便宜的，能享受絕不屈就，就算要偷著賣擺件才能周轉，也要一天一碗燕窩，更是要往頂級的富里養女兒。
——這家不敗才有鬼了好嗎。
“怎么，說不上來了？說不上來就沒銀子拿，到時候沒有糕點惹怒了大娘，還請你自己承擔后果哦。”
那小廝抬首見三小姐支著腦袋衣服天真爛漫的模樣，那眼底卻是透著駭人的冷意，不由生生打了個寒顫！
相思抬腳一踹，那小廝膝蓋后一疼，一下沒站穩噗通一聲跪下了。
“怎么，還不打算說啊？”蘇掩鳳眼微瞇，眼底危險意味更重。
那小廝脖子一縮：“這……三小姐剛掌家，能撐我們大家撐撐也就過了，三小姐支個一百兩也就是了。”
“一百兩？你可別以為我不知道西市那家店的糕點價格，一百兩，在他家也就只能買三四份，你倒是說說，你怎么分？”
“這……”那小廝顫抖著伏在地上，騰出手來抹了把汗，“庶出院里的先不管，先支個一百兩把大夫人老夫人和二小姐院里的應付過去了才好。”
蘇掩挑眉，她可一點都不打算養著楊氏母女這兩條駐米蟲！
當下便又抽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將那張一百兩的往自己袖中一丟：“這是五十兩，給我去買普通的便宜糕點和時令鮮果，嫡出送兩份，庶出送一份，按人頭送，和大夫人通報一聲，她要是想吃好的糕點，就讓她自己出錢去買。”
“……三小姐！”
“怎么，有問題？”蘇掩雙眸一凝，眼底殺氣流轉，宛如修羅一般，生生用眼神喝退了那小廝。
他不敢再多有懷疑和要求，撿了那張銀票就滾了出去，待走出賬房，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是一身汗透，忍不住后怕的拍了拍胸膛。
……活著就好。
這三小姐，哪是什么鄉下來的好欺負啊，這分明是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