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笑著笑著,眼淚就無聲的流下來了。
舒墨咬了咬牙,伸手一拽把蘇掩拉走了,她回頭,只見蘇逝的肩膀,依然微微聳動著,但他矗立在那假山石前,一步也挪不動。
再回頭見舒墨,他何嘗不是擰著眉,眼底毫無破了案的自滿與得意,卻相反滿滿的都是哀戚和心疼。
做為好兄弟,卻親自查出對方的生母是殺人兇手。
他能好過才有鬼了。
舒墨很快拽著蘇掩回到了靈堂,經過剛剛一鬧,靈堂恢復了秩序,蘇持遠和蘇逝也換上了孝衣,而眾多官員依次站在外面大廳兩邊,前來吊唁。
萬幸的是,楊老國公還沒走。
舒墨又低頭瞥了一眼蘇掩,蘇掩無奈嘆了口氣,這便向他點了點頭。
鬧吧,把這事鬧得越大越好,只要鬧得足夠大,就能把蘇珂殺太子一事的過錯全部推到楊氏身上!
屆時,蘇持遠就算不能完全脫罪,也能從輕處罰,至少能拿回當朝為官的權利。
舒墨得了蘇掩的同意,當下輕咳一聲,吸引了廳中所有人的目光,這便向蘇持遠道:“蘇相,微臣知道今日乃蘇老夫人的逝日,白喪之日,不便多作打擾,可之前蘇府報的案,微臣已查清楚了。”
聞言,靈堂里頓時此起彼伏的傳出了交頭接耳的談論聲。
“……報案,報什么案?”
“就是啊……怎么回事?”
“什么案子還動用大理寺啊?”
此時,便有嚴肅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是,蘇家小公子身中劇毒之事吧?”
眾人聞言紛紛回頭看去,來人赫然是前任相爺荀亓!
荀亓手里還牽了個小孩子,那孩子看起來不過八九歲模樣,但卻是渾身空靈,眼底澄澈,纖塵不染。
蘇掩沒忍住,往前奔了幾步一把把人攬在了懷里:“阿祁!”
小一月沒見,他頭發長了些,個子也抽長了,身板更直,看起來半點沒有初見之時的模樣了。
“姐姐。”蘇祁神思淡然,微微將她推開,然后才向她眨了眨眼。
現在可不是小時候了,當著眾多親友的面,可不能摟摟抱抱的。
蘇掩被這個俏皮可愛的眨眼給驚呆了。
把他送走的時候,他才剛學會叫姐姐沒多久,除了哭就是笑,和個一兩歲的小孩子沒什么差別,這會子荀亓老爺子帶走還沒一個月就學會眨眼睛了???
舒墨適時道:“正是,月余前因蘇小公子身中劇毒上報大理寺,如今此案人證物證俱全,事關蘇府門楣,不知可否請蘇相聽微臣在此詳述?百官皆在場,也算做個見證。”
楊氏慌了,好不容易現在沒了老夫人,就沒人能保得住這小賤人,要是這個時候扯出事來……
“舒大人未免也太過分了些,我家老夫人如今尸骨未寒,你卻在靈堂之上高談闊論,讓老夫人何安?”
舒墨瞥了她一眼,別過臉一臉漠然不說話。
蘇持遠沉了沉眸子,見蘇掩旁邊并肩站著蘇祁,而姐姐這會子向他堅定的點了點頭,便嘆了口氣,這才開口道:“請,舒寺卿,將我愛妻之死,和我小兒之毒,盡數道來。”
舒墨點了點頭,這便說道:“下毒殘害蘇府前大夫人洛氏和當時未出生的蘇家小公子之人,正是蘇家現任大夫人,楊氏!而且還涉嫌在二十五年前殘害楊家大小姐楊玉娘一案!”
蘇持遠和楊老國公俱是一驚!
“什么?玉娘?”
楊老國公神色一凝,那眸中冷意宛如刀箭直直向楊氏飛射而去!
玉娘原本是他最疼愛的嫡出大女兒,因為實在太過疼寵,一直找不到滿意的夫家,好不容易看上了蘇持遠,他卻已有家室,雖然妻子是莊子出身,卻是死活不愿意休妻,因此一直待嫁閨中,結果在十五歲及笄生日前幾天,卻突然溺水沒了,當時目擊的人,就是楊氏!
她和她奶娘都說玉娘被自己的貼身丫鬟推進了水里,最后的結果只能聽信她的證詞,處死了那個小丫鬟。
結果沒多久蘇持遠的大夫人就來求娶大小姐,說是因為蘇持遠下了大獄要求楊國公府相助,為了拉攏朝中新人,明知道他關不久,老國公還是借此機會把楊氏記在了國公府老夫人的名下,當作嫡女嫁了出去。
若是……
她當年是有意殺害了自己的愛女玉娘,以求嫡女身份和未來的話……
老國公瞇了瞇眼,殺氣四起。
楊氏感受著滿堂的目光和自己父親的眼神,忍不住心下一涼,往后一退,慌忙辯解道:“不……不是這樣的……”
舒墨半點不給她分辨的機會,只淡淡道:“微臣起了洛夫人的墳墓,探查過后發現洛夫人死時不僅發生了難產,更中了曼陀羅之毒數年之久,連帶著生下小公子也身帶曼陀羅劇毒,因此,洛夫人之死,絕非尋常,而是他殺。”
楊氏眼見著堂中眾人盯著她看的眼色都像是定了她的罪,慌忙搖頭辯解道:“不……與我無關……不是我!”
“請人證。”
聞言,大理寺的衙役就把林婆子給押了上來。
他審人自有一套,先禮后兵,要是骨頭硬,打也打不屈,再另外想辦法,比如,林婆子那個小孫子。
當知道楊氏半點沒有關照自己的孫兒,任由那孩子到處流浪乞討為生后,林婆子絕望之下自然什么都說了。
楊氏見押上來的是林婆子,當下心涼了個徹底,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難道?!
“老奴林氏,見過各位大人們。”林婆子瞥也不瞥楊氏,只淡淡跪在靈堂前,自從知道了孫子的慘狀,她便一點主仆情誼都不想講了,何況,她幸幸苦苦親自把楊氏奶大,自小沒有嫌棄過她庶女的出身,到頭來,她卻只不過是給她頂罪的一個頂包客!
“林氏,洛氏死亡案和蘇小公子中毒案到底何人所為?”
林氏磕頭應了個是,這便說道:“是大夫人和老奴。”
“毒物是從而何來?”
“是大夫人托楊少國公從大幽買來的,萬金半兩,一共半兩,還有多余的,都藏在大夫人院里梳妝臺的背面。”
蘇持遠神色一冷,揮手道:“去搜!”
楊氏見有小廝躥出去奔向后院,便癱坐在地,見自己的丈夫冷然的神色,只覺自己今日怕是必死無疑,從心底涼透,連骨髓都是冷的。
同床共枕三十載,依然抵不過她一個死了十年的農莊女!
靈堂上頓時靜默一片,連著舒墨都不說話,越是靜謐如此,楊氏身上冷汗越是涔涔下落。
好一會,終于有個聲音打破了寂靜。
“找到了找到了!老爺找到了!”
前去搜查的小廝手里拿著一個發黃的紙包,一路小跑喘著粗氣就回來了。
舒墨向身邊的衙役使了個眼色,那衙役便立馬去接過了,打開了細細一看,這才抬首回道:“回舒大人,這正是洛夫人所中曼陀羅。”
楊氏無力而蒼白的辯解著:“不,不是我!是有人……有人陷害我!”
舒墨不曾理會她,轉而向林婆子道:“下毒是何時開始下的?”
“自三小姐出生后,一直到小公子出生,至洛夫人逝世已有五年。”
“如何下的毒?”
“由我給大夫人領膳食之時趁機下在洛夫人膳食之中。”
“何人指使?”
“是大夫人所指示。”
楊氏連連搖頭:“不,我不知道,是這個下人陷害我!我是被陷害的!”
舒墨又瞥了林婆子一眼:“可有證據?”
“有。”林婆子點了點頭,“凡是大夫人這些年以紙張傳訊,多次買兇企圖殺害三小姐的證據,我都保存著,雖然不足以直接證明曼陀羅是她所指示的,卻足夠證明她不止一次的殺意。”
楊氏這些年來無時無刻不想置蘇掩于死地,不要說買兇了,各種亂七八糟五花八門的手段都用過,多少會留下些紙面上的文書通訊,而這些,全部都被林婆子留了下來!
“……什么!”楊氏冷汗涔涔的,忍不住往后挪了一步,眼底驚懼無以復加。
再回首看去,滿堂的人們皆以審視和嘲諷的目光盯著她看,無一臉上不帶著些幸災樂禍。
似乎……
已經預見了她被定罪的那一刻!
“不……不是我……”
舒墨又向林婆子繼續問道:“證據何在?”
“藏在老奴曾經住過的屋子的墻縫里。”
蘇持遠隨即揮手道:“去搜!”
剛剛送了藥包做證據的小廝一口粗氣還沒喘勻,愣了愣,隨即立馬又躥了出去。
“你且繼續說來,二十五年前,楊氏是如何殘害楊家大小姐楊玉娘的?”
“大夫人出嫁以前行四,乃府中庶女,殘害大小姐的原因,是因為得知老爺要將大小姐嫁給蘇相,將我們小姐嫁給門生做妾,因此才密謀將大小姐殺害后,想辦法頂替嫡女之名。那天,小姐將大小姐約到水榭,謊稱有什么閨中密語要避開下人談,然后下藥迷暈她們主仆二人,將大小姐推進水中,添了藥的水也倒掉,待大小姐淹死后,才去找下人們來救,事后我們主仆一口咬定是大小姐的下人害死大小姐,小姐她升嫡女位份的事,就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