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捶了她一記，沒好氣道：“我是認真的，真不知你咋想的，是不是舍不得小海。香枝，其實有些事，你不清楚，我姐常說，這女人得自己手頭有錢，活著才有底氣。以前她在家過是什么日子，想來你也瞧在眼里，現在你看看，回了家，爸媽恨不得把她當祖宗供起來，哼，我以后也跟她學，再也不想看我媽的白眼。”

香枝淡淡一笑，這話她認同，村長的閨女也是個通透的姑娘。不過，小花的話，她怎么聽著那么別扭呢。

小花也沉著臉，想了想，她還是沒忍住，突然跳下車，對香枝道：“你停下。”

香枝剎住車，回頭見小花期期艾艾地站在那，面上那個勁扭捏勁，欲言又止的，她都替小花難受，平時挺爽朗的姑娘。

“有話你說呀，快要遲到了都。”香枝下了自行車。

“我說了你可別急，聽說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準。”小花輕聲道，還事先給她打個預防。

香枝點頭道：“好”

小花突然同情地瞅了她一眼，嘴角動了動，遲疑道：“就那天，我不小心經過杜家，聽了那么一耳朵，杜小海他，他好像在部隊有對象了。”

她說完，眼睛小心地望著香枝，見對方眼睛都沒眨一下，面無表情，她眼睛瞪得老大，突然想到什么，“啊”地一聲叫出來，“該不會，不會是你早就知道了吧。”

香枝神色微滯，嘴角扯了下，淡淡一笑，神思不屬地敷衍道：“哪能啊，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可她心里卻不這么想，腦中唯一的想法是，前世沒有這么一出，小花從來沒跟她提過這一茬，這輩子——對啦，上輩子的今天，她沒有今早的奇遇，也沒有拉小花進屋，后來匆匆幾天后，小花就去了南方，再也沒有碰過面，恍然聽說她嫁去了港城，很少回娘家。

“我總感覺杜家不會說謊，香枝，不是我打擊你，如果杜小海真在部隊有對象，你以后怎么辦，總得給自己留條退路，你話也不要說那么死，我建議你偷偷去部隊探親，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再做決定。”

“偷偷去？”香枝輕笑，好姑娘，倒是跟她想到一塊兒去了，她可不就準備給杜小海來個突然襲擊嗎。

小花見她還有心思笑，頓時惱了，罵道：“你豬腦袋啊，不偷偷去，人家事先知道，就算有也不承認怎么辦。”她的語氣有些恨鐵不成鋼，恨香枝不爭氣。

兩人從小一塊玩到大，都不得父母喜歡，不過她家情況好些，也不至于餓肚子，自小有什么好吃的好玩，都惦記著給香枝留一份，姐妹真情深厚。

香枝望著小花，心里涌起一股無法言說的感激，不管前生怎樣，至少她現在是真心實意地為她著想。

“家里怎么辦？”

說到家里，小花一拍腦袋，她臉上很是凝重，口氣也很擾心，道：“杜家是怎么回事，明知兒子部隊談對象，還一天三次往你家跑，他們都帶不心虛的，而且，若是他們知道你上了部隊，提前通知杜小海，你也白費功夫啊。”

說到這里，她從書包里掏出一只筆和空白紙，在上面寫了一串數字，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只白色信封，一起遞給香枝，一本正經道：“啥也不說，現在還早，你馬上趕到火車站，咱們離錦都也不遠，一天一夜，你今天坐到車，大概明天下午就能到。家里我給看著，要是杜家問起，我就說你到市里尋活干，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小花說風就是雨，恨不得立刻將她打包到部隊，香枝哭笑不得。她拉著小花的手，感激不已道：“謝謝你，可是我現在不能走，過幾天吧，等我把家里收拾一下再說。”

她要走，就沒準備回來，家里值錢的東西就那幾百斤糧食，自個去年忙了一年，累死累活的下地，總算有了點收獲。

“等啥呀，時不與我，知不知道。”

小花指尖點著她額頭，氣惱道：“幾時才能動身，今天一大早，我就看到杜家兩個老家伙匆匆忙忙地趕集，等他們回來，哪還有機會，看你那叫一個緊，還沒過門呢，就死盯著你不放，八百年沒娶過媳婦啊。”

小花的話，說讓香枝心頭狂跳，腦中靈光一現，脫口而出道：“你說他會不會根本就是叫杜家兩口子盯著我，這不讓那不讓，連趕個集也要跟著我，說什么擔心我年紀怕被人騙，他們根本就是不放心我。”

“八成是，初一的時候，你沒錢交學費，他家明明有錢，杜小海工資不少，你去借錢，他們還不答應，反而勸你退學，那副嘴角到現在我都記得呢，那婆子怎么說的，以后有小海養著，吃穿不愁，還不如多學著做活，嫁了小海好好侍候他，我呸，你嫁人又不是去當丫鬟的。”

小花現在一門心思慫恿香枝去部隊探杜小海的虛實，將對杜家的不滿一股腦兒地倒出。

她不喜歡杜家，對杜小海的印象也差，同時又希望香枝能跟自己外出務工，便想努力促成此事，連省一個月的生活費加補習費也貢獻給了香枝。

小花的話說到香枝的心坎里，香枝感動莫名，心里同樣激動，她一把抱住小花，聲音哽咽：“花兒，謝謝你，我這就去找他，你以后要好好的。”

她既然打算去，就沒想過要回來，這次的分別，也不知何年何月再有相聚的日子，前路未明，暗處還有仇家覬覦，不到安全的時候，她是不敢和小花聯系的。

悄悄將口袋里的鑰匙放入小花的口袋，她輕聲道：“花兒，倉里的糧食交給你保管，房子也是。”

小花心里一酸，受不了香枝突然的肉麻，她拍拍香枝的背，笑道：“又不是不回來，有必要弄得那么傷感，姐還等著同你一起去發財呢。”說到這時，她口氣一變，佯裝不耐煩地推促她，“快走吧，別耽誤了車。”

香枝緊摟了她一下，輕輕放開她，“嗯”了一聲，紅著眼與她道別，朝另一個方向跑去，沒有回頭，背影那么一無反顧。

小花看著她跑遠，心里驀然升起一股難言的傷感，想喊她的聲音哽在喉嚨里，最后她輕聲嘟嚷兩聲，算了，反正幾天而已。

她期盼的幾天，誰能想到，一愰便是十幾年，再見時物似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