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張地站起來，“長夜，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嗯？”長夜表示完自己的疑問，眼神暗掃一遍冥王宮，了然道，“哦，燈滅了。”
“嗯……可以用火石什么的，再點起來嗎？”葉桑偷偷瞅他的表情，沒有驚訝，沒有惋惜，也不像在生氣。
長夜走過去拿起來油燈晃了晃，看了幾眼之后不知道一抬手把燈收到哪里去了，道，“滅了是件好事，說明它已經發揮完了它應有的作用，不用再點了。”
葉桑松下一口氣，“這樣啊。”
長夜走過來坐在床邊，抬眼看著她笑，，“你若是害怕我會生氣，你我之間就太過生分了。”
再次被一眼看穿的葉桑心虛地笑了笑，連忙拿起床上的一個小蜜橘雙手捧著給他，“冥王大人吃橘子。”
長夜抬起手從她手心里拿起那個小橘子，黑色袖口因為上抬的動作向手腕處滑落，露出的手白若美玉，骨節分明，指尖點在她手心的觸感冰涼又細膩。葉桑看得目不轉睛，等那只手從視線里移開時，才如夢方醒一般低下頭。
她這里還回想感嘆著長夜的手真好看啊，忽感一陣暖風撲面，長夜撩起她的頭發，道，“還未干，你坐著別動，很快就好。”
葉桑感覺心臟跳的又有點不太舒服，臉也比風要燙多了，咬著嘴唇略微側身坐了坐，正巧對上啃著糕餅睜大雙眼看著他們的葉小魚，一瞬間差點想出手將小孩子天真無邪的雙眼遮住。
以往長夜也不是沒有用仙術吹干她的濕發，可為何只有今日察覺到如此地…令人緊張…
“你們去過妖林嗎？”長夜吹干葉桑的頭發后問道。
葉桑連忙從自己的心思里回神，將自己這次出地府經歷的事從頭到尾大致說給長夜聽，最后問道，“挽云仙子呢？”
“已經送上去了。”長夜道。
葉桑微訝，“這么快？”
“嗯，能不去最好，可是沒辦法。”
“你不喜歡上界嗎？”葉桑感覺出來了。
長夜輕笑了一下算做回答，葉桑心里小小地開心了一下，她果然和長夜天生就應該做好朋友，討厭的東西都一樣。
想到妖林，葉桑從乾坤袋里拿出那件襤褸的玉衣，“長夜你看看，這件衣服還可以修好嗎？”
“你從哪拿的？”看見壞了的玉衣，長夜的反應比看見燈滅了略微大一些，眉尾輕揚。
“小魚為了渡沼澤出妖林從舊王冢里偷的，渡過沼澤時弄壞了，他想修好以后還給舊妖王。”
看見自己心心念念的玉衣，葉小魚也不埋頭吃了，關注著他們的談話。
長夜道，“舊王冢？舊妖王？妖林里出新王了嗎？”
葉桑看著葉小魚，示意他回答長夜，葉小魚小聲道，“我走的時候他們還在打架，不知道誰贏了，贏了的妖，可能就是新妖王吧。”
“無聊的把戲，沒有新舊之分，妖王從來就只有那一個。”長夜第一次用嘲諷的語氣說話，將葉桑手里的玉衣接過來，“放心吧，我來修。”
“長夜……”葉桑想到另外一件事，遲疑道，“憐花上神轉世后的父母……會怎么樣啊？”
“不必擔心，上面會派人處理。”
葉桑放下心來，她確實不想回去面對那個爛攤子，手癢地又去揉貓耳朵，“果然我還是做我一輩子的逍遙女道士吧，再也不談婚嫁了，有小魚陪著我就行。”
長夜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摸了一把她的頭發，說，“抱歉。”
“唔？”葉桑滿頭霧水。
“我沒有關注到你長大了這件事，人界像你這樣年紀的小姑娘，都是情竇初開談婚論嫁的時候。”長夜溫柔而慈祥地說。
什么啊？這種迷之老父親的語氣？
“我這次上去跟神君說我要在人間待一段時間，神君同意了，讓我順便處理東海海妖的麻煩。”
“你去人間有什么事嗎？”
長夜回答道，“上次中元節我回地府的時候你好像很失落，我一直介意著沒有陪你多玩一會兒，這次去人間也沒有什么事情，只是想和你一道盡興游玩一番。”
這種意外的驚喜讓葉桑整張臉都神采飛揚起來，“真的嗎？！我太高興了！”
長夜跟著微笑，“若是此次你在人間有什么心儀的對象，大可告訴我，我要看看他對你好不好，是否值得小桑托付終生，才能放心把你交給他。”
像是晴空萬里的天上忽然烏云密布，雷雨大作。葉桑的好心情因為這個話題而變得郁悶憋屈，還有一點生氣，她扯了扯嘴角，敷衍逃避道，“長夜我累了，我先睡覺了啊。”
她情緒頃刻便由高昂到低沉的轉變引起了長夜的疑惑，他卻體貼地沒有多問，一揮手書桌和軟塌之間便多了一道丈高的屏風，“你睡吧，醒了我們再說。”
葉桑睡在床外頭，背過身，在心中暗自幽怨道：她才不想跟他再說什么情啊愛啊找夫婿這些呢！
過了一會，小魚的呼吸都平穩了下來，葉桑偷偷地轉過身，盯著屏風后那道隱約模糊的身影出神地看了好一會兒，直到長夜在屏風后面好像轉過了頭，輕聲問道，“小桑？”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視線？！被抓包的葉桑臉一下子紅透，連忙轉身將毯子拉到頭頂蓋著裝死。
長夜笑了一聲，“睡不著嗎？”
葉桑沉默了一會，覺得裝死這招進行不下去了，把毯子放下來，悶悶地“嗯”了一聲。
“那我陪你說話吧，放心，小魚他聽不到。”
放心。
從認識至今，葉桑從他嘴里聽過很多次這兩個字，可她始終覺得她和長夜之間隔著高高的天梯，他是上方萬能又耀眼的神靈，她是低端卑微的信徒。
而現在她不想再這樣一直抬著頭仰望著神靈，她想一步步靠近他，雖然害怕他會厭煩她的得寸進尺，葉桑卻還是鼓著一腔孤勇，想要把長夜從天上拉下凡，離她近一點。
于是葉桑坦明心扉，“我不想嫁人，長夜對我就很好，我只想你陪我終生。”
那邊的影子恍若靜止了一瞬，響起他一貫溫柔平和的回答，“好。”
葉桑得到了回答，心里卻有些沮喪，他還是這樣像寵著任性鬧事的小孩子一樣的態度，她垂下眼，提醒著自己要知足。
長夜卻在這時候又道了一句，“我正好也不喜歡看見你穿著嫁衣嫁給別人的樣子。”
空氣靜默，葉桑腦海中卻一直回響著這句話，她很想再問一句為什么，可是過快的心跳和止不住上揚的嘴角讓她沒辦法平靜地問話。她到底怎么了？今日見到長夜后時不時就因他的話而心頭顫麻，聽了這句話更是麻的厲害，難道是被雷劈的心臟壞掉了？
那邊安靜下來，長夜也不再多說，提筆想要批示閻羅王剛呈上的關于孟婆空缺處理和備選名單的折子，卻忘了自己上一刻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