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小黑狗莫涯也沒有抓成魚，天快黑時長夜大發(fā)慈悲道，“走了。”他水淋淋地爬上來，甩甩身上的水珠，鄙夷地看了一眼他們兩，賭氣地昂著高傲的狗頭走在前面。

他脖子上的麻繩不見了，葉桑注意到之后小聲地長夜，“繩子呢？不套著他會不會跑啊？”

長夜悠然道，“不會，他已經(jīng)同我做了協(xié)議，只要我不動手，他就不跑。”

“這么聽話？你對他動什么手了。”

小黑狗隨意搖著的尾巴一僵，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憶，步伐都加快幾分。

長夜道，“我忘了告訴他那不是普通麻繩，是一件追擊法寶。但是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掙脫麻繩跑了，我只好用麻繩再把他從半路套了回來，大概是差點被勒死所以有了心理陰影，跟我保證他再也不會跑，死活都不愿意再套上那根繩子。”

莫涯憤恨地回頭，“誰知道你們這種老神仙隨便拽一根繩子出來都是法寶。”

這種小孩子似的脾氣讓葉桑思緒一散，不知不覺想到了死皮賴臉跟著阿蕪回石府的蚩黎，呆愣了片刻就被長夜發(fā)覺，輕聲問道，“怎么沒精神？”

葉桑回過神，連忙搖搖頭，“在想事情。”

長夜竟然也不問她在想什么，一路體貼地沉默著回到莫涯的小院中，小黑狗正要進門，他上前提著莫涯的后頸，將他扔上房頂，他敢怒不敢言，耷拉著眼在房頂上趴著。

葉桑看得津津有味，長夜忽的開口道，“九陌這時候應(yīng)該已經(jīng)解開封印了。”

“什么？”她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鬼王蚩黎。”長夜推開門，將碗口大的夜明珠擺上桌，昏暗的房里瞬間亮若白晝，他接著說，“鬼王出世，天地怨氣將平，這幾年都出不了大怨鬼。”

葉桑努力消化他給的信息，疑惑道，“你是說…如果蚩黎沒被封印，人間不會出大怨鬼？”

“氣運不調(diào)，怨鬼該出還是會出，只是不會這么厲害。”他一邊說，一邊皺眉喝下已經(jīng)涼掉的茶水，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想來是味道不好，站起來朝著柴房走，準備燒水。

茶葉是莫涯備在房中的存糧，他一個守神，不在天宮住著，反而自己下凡尋了個房子，過了像個尋常農(nóng)戶一樣，采茶耕種樣樣都做，什么工具都備齊了。

待水燒開，長夜泡好了茶，倒了半碗放在屋頂，莫涯不像之前那樣，雖然看起來不情不愿不想喝長夜泡的茶，爪子卻將碗沿抓的牢實，反而一臉困惑地問，“冥王大人剛剛說的是什么意思？為什么鬼王出來，天地的怨氣反而平了？他不就是這天地間最大的怨鬼嗎？”

葉桑也想這么問，但她反復(fù)琢磨著下午的夢，已經(jīng)摸出些門道來。

果然長夜回答出來的話和她想的差不多，他道，“怨鬼之所以強大，是因為他們死前執(zhí)念過深，不愿轉(zhuǎn)世，靈魂都散發(fā)著怨氣，他們借此為力量作惡，所以稱為怨鬼，這些你應(yīng)該清楚。”

“是。”莫涯毫不猶豫道。

長夜從屋頂上輕飄飄躍下，將剩茶水倒在棗樹下，換上新的，喝了一口解了癮才慢悠悠道，“可是蚩黎本就以怨氣為食，他在世時，一日吸食的天地怨氣…大概足以生出一個百年枯骨女，更何況之前的人間大怨多被他收作部下，小怨翻不出波浪便被吸食了。從不會像現(xiàn)在一樣，怨鬼到處可見，人間如同煉獄。”

莫涯狗眼圓瞪，不想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可是…可是人間也有道門，他們不是也會管嗎？”

“凡人精修近百年，不過僅僅可以對抗一個普通小怨而已，你可知每年人間道門在怨鬼手下死的弟子有多少？”

“不…不知。”莫涯呆呆地說。

長夜捧著茶杯，靠在樹上望著昏紅發(fā)黑的夜空，他的半張側(cè)臉上隱在黑暗里，葉桑在他肩頭看著他，卻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三分悲憫，長夜的語氣卻平靜。

“人間第一道門昆侖派每十年招收一次弟子，每次招收近萬名，可是昆侖門派中的弟子始終不多不少保持在千余人的數(shù)量，剩下的那些便都去了地府，近百年來一直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

莫涯干巴巴地接上話，“可怨鬼卻一絲都沒少。”

長夜笑著，“是啊，如此下去，這凡間同地府有何差別。”

他留莫涯一個人在夜風(fēng)中傻愣著，自己帶著小姑娘推門進房，葉桑還在自己琢磨事情，莫涯想了一會從窗戶里跳進來，眼睛發(fā)亮地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嗎？難不成在離間我同你站在一邊？冥王大人你便是為此離開地府，離開天界嗎？”

“我不是冥王了。”長夜提醒他，毫不留情地將他扔出去，“我也不是為此離開天界，凡間怎樣與我無關(guān)，我這些話是說給我的小桑聽的，你信不信無礙。莫要打擾我和小桑的清靜。”

莫涯不依不饒地要再鉆進來問，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擱在窗外，連聲音都聽不見了。

葉桑此刻終于后知后覺道，“我自很久之前就疑惑，為何那些道門長老如此弱，連青荇這樣的怨鬼都能屠他們一座城，滿國拿一個妃姬都沒辦法。我以為都是你和九陌教的好的功勞，為此還驕傲了許久。”

“嗯，確實是他們太弱。”

“難怪每天地府都那么忙，神仙為什么不管？這樣下去凡人豈不是要滅絕了？”葉桑好奇地追問。

“不會滅絕，神仙會管的，在最后一刻，在他們的子民水深火熱之時。”長夜摸著她的發(fā)尾，正如一個慈祥的老父親燈下教導(dǎo)天真的稚兒一般同她說，“這樣方能昭顯神恩浩蕩，尊稱天神為救世主。”

葉桑恍然大悟，明白了她對天界莫名的厭惡感的由來，她可能很久就存疑，為什么人間如此多的不平，譜寫的命譜如此曲折，導(dǎo)致怨鬼四處橫行，而神仙卻從不露面。

因為神不救人，她行于人世間，總看到人，妖，鬼掙扎于苦痛折磨之間，艱難地自救著。

“所以九陌想辦法要救鬼王，而你卻不攔他。”葉桑順著想到昆侖的事，道。

“我還幫他掩護過。”長夜道，“但是我不攔就是最大的幫助了。”

葉桑眨眼，小聲問，“長夜，你和他們，九陌，鬼王是一邊的嗎？”

長夜道，“不是，我和你是一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