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整理被褥的長夜回頭，一道黑影如同下雨那天的烏鴉一般劃過窗前，落在干燥的土地上發出悶響。屋頂上的葉桑驚呼，“居然成功了！”

他正要出去看看女兒弄出了什么事，又聽葉桑懊惱地嘀咕道，“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解開啊…”

她落下來，好奇地圍著莫涯查看，聽見門吱呀一聲，抬頭便討好地對長夜笑，“我好像惹禍了…”

長夜蹲下，將一身塵土的狗撿起來拍了拍，收進袖口，道，“仔細算算也快到月初了，每個月的月初上神都會清查天宮，到時有人發現他不在，我們在這里也待不了多久，現在換地方也正好。”

葉桑忐忑不安地看著他平靜的臉色，“你就沒有什么要問我的嗎？”

畢竟她夢見的內容一點兒也沒跟他說，包括她剛剛學會的這一招，她甚至還想在長夜身上試，現在想想都有些后怕，若是她昨晚的一時興起將長夜也弄暈了過去，到時候她一個游魂，莫涯一只狗，天上那些上神追下來豈不是束手就擒的結果。

她后悔至極，像做了錯事的小孩子一樣，還沒等長夜表態，就先一五一十地將自己夢見的內容交代了出來。

“我之前覺得，沒有夢見你，這些說了也沒什么意義。”她垂著頭，不敢看他的表情，心中揣測著長夜會不會覺得自己不夠坦誠相待，明明他始終待她極為寵溺放縱。

頭頂上一只溫暖的大手揉了揉，“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沒有跟你說清楚，我的體質大概和所有神仙都不一樣，我…沒有靈魂。你昨晚叫我看你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在跟我撒嬌。”

“你沒有靈魂嗎？”葉桑驚訝地問。

長夜蹲著與她平視，“我沒有靈魂，也沒有軀體。我和所有生靈都不一樣，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怪物。”

“只是不一樣而已，你才不是什么怪物。”葉桑著急地打斷他的話，嚴肅著臉認真道，“不一樣才好呢，天地中唯你最特殊，沒有人比得上你。”

長夜勾唇，“好，小桑說什么都對。至于莫涯上神不用擔心，我們一道帶走，等你夢見接觸的法子再將他喚醒即可。。”

葉桑放下心來，飄上去親昵地勾著長夜的脖子掛在他身上，小聲地，甜蜜地說，“想必以前阿蕪也很喜歡你，然后我的喜歡加上了她的那一份，就變成了特別特別喜歡。”

“我不一樣。”長夜說，“我一直特別喜歡你。”

他們將莫涯的房間掃蕩一通，慢悠悠地離開他的院子往北方走。之前葉桑的習慣也是這樣，雖然她可以用各種省事快速的方法到達下一個目的地，但只要不是太急，她都寧愿選擇邊看風景邊走過去。

“或許可以買一輛馬車，這樣下雨也不怕了。”葉桑說出自己因為各種意外而未實現的小小愿望。

長夜聽了十分贊同，立馬拐回了國道上，順著路進了周遭的城區里，一路走到馬車鋪前的時候葉桑才想起來問道，“長夜你有錢嗎？”

“……”

“……”

前進的步伐停下來，葉桑與長夜立在人來人往的集市里，因為他出色的容貌吸引了不少注意力，一人一鬼沉默片刻，長夜摸摸鼻子，輕咳一聲打破這微妙的尷尬，“我想莫涯可能有。”

可是莫涯一直隱居著，剛剛翻屋子的時候她也沒看見有金銀的影子，長夜似乎也想起了這一點，氣氛再度尷尬。

之前葉桑的乾坤袋里，不說腰纏萬貫，但是日常開銷從來不擔心會有錢不夠的時候。更何況她經常順便幫人家清理怨氣，做做法事，有人送上錢財做報酬她也會心安理得地收下，再不濟也有大量珍品珠寶可以典當。和九陌長夜這樣兩袖清風的神仙行走人間的時候，扔錢打點的從來都是她。

現在她成了一介游魂，窮的一個子都沒有。老神仙剛脫離神籍下凡，也窮的叮當響。其實長夜稍微用點小仙術，金銀珠寶自動往他懷里蹦也是小事情，只是這樣未免有點太不符合他高貴的氣質。

她心思轉了幾轉，道，“要不然咱們想辦法賺點？”

長夜從善如流地接話問道，“小桑之前都怎么賺？”

“呃，你聽我的話行事啊。”葉桑指著路，“咱們先去民宅走一遍，看看哪家鬼怨之氣重。”

長夜依言走入民宅住區，站定在一座府邸面前，葉桑抬頭一看，鑲金的牌匾上寫著“尚府”。門口石獅子是白色大理石，足有一人高，朱紅色大門上還有漂亮大氣的雕花，一看就是有錢的大戶人家。

錢財乃凡人的萬惡之源，有錢的人和沒有錢的人是非也多。她開了天眼一看，尚府上方果然怨氣濃厚。

“你在門口等會我，我進去看看。”葉桑囑咐道，離開他的肩頭往府里飄，卻被長夜抓住了衣角。

“你要去多久？”長夜問道。

她愣了一愣，“很快的，摸清楚府內情況我就出來。”

“好，我就在這里等你。”長夜展顏放開她，找了一棵樹下站著，“快些回來。”

葉桑便繼續往里飄，走到一半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緊鎖在她身上，正巧與她對上，溫溫潤潤一笑，如同安慰她一樣。他立在樹下，風吹起他的發尾，他連個影子也沒有，孤獨地一個人站著。

她驟然想起許多次她離開地府，長夜會問，“這次想去哪？”

葉桑便絮絮叨叨一大通地把自己想去的地方，想吃的東西說給他聽，他也是這樣笑著說，“那你要記得回來看我。”

她就點頭，轉身去人間的時候毫不猶豫，渾身都帶著對下一個地方的期待，走路的時候甚至快活地蹦達著。可她很少回頭看長夜的表情，不知道背后的他是如何孑然寂寥地看著她離開。

葉桑毅然轉頭，飄回長夜面前，伸出手，“我們一起去吧。”

長夜一再強調他們是朋友，希望她可以全心全意地信賴，依賴著他。而葉桑卻渾然不覺，獨自堅強，瀟灑地在人世間流浪，只抽空來告訴他人世間的樂趣。現在想來，長夜一手將她拉出泥沼站在陽光下，而她卻從來都沒有伸手拉過他一把，將他從幽深的地底下拉出來與她一起同游。

長夜神情微訝，卻一點也不帶遲疑地拉上她的手，仿佛已經等待了許久，只等她這一個回頭，他連尾音都帶著愉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