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蕪不忍再看，將視線轉開，看見蚩黎抿著嘴，眉眼垂下，渾身的殺氣四溢，幾乎要化作實體。她連忙低聲提示，“這是在他的靈海里，不能亂動，你若氣的想殺上天等我們出去再說。”

地上的場景已經變化，少年聲嘶力竭地哭了一會，碧穹仙子的尸體卻如同冰雪一樣融化在空氣里，地上殘留的只剩一把長劍，劍刃鋒利反光，劍柄上連花紋也沒有，是和青天一樣的顏色，便是那把碧穹劍。

“劍一直在碧穹仙子體內，以她血肉精魄所筑。”蚩黎道，“這是她真身的一部分，她原是一塊青石。”

阿蕪摸著手心的傷痕自言自語，“我就說怎么那么厲害。”

可是橋底的少年不知道，以為是什么人從地底將他的娘親帶走了，留下這把陌生的劍。他發瘋似的往用手挖著地上的泥土，挖到十指指甲外翻，血滴在旁邊的劍身上，劍嗚嗚地發出青芒，居然自己立了起來，想鉆進他手里，被九陌甩開。

他哭吼道，“把我娘還給我！”

劍不依不饒地貼上來，甚至散發劍氣將他震開，九陌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呆愣愣地看著面前立著的劍半響，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娘親是真的沒了。眼淚也不再流，只像個無魂的軀殼一樣呆坐著。

阿蕪問蚩黎，“這劍里面的靈智是碧穹仙子的嗎？”

“只能說是她寄了一部分情在里面，她本身已經隨肉體一樣，不在了。”蚩黎看的透徹，語氣壓抑。

只見九陌忽然抓住碧穹劍，不是劍柄，而是直接用手握住了劍刃，葉桑看得手心一痛，幾乎要驅動阿蕪的身體去阻止他。

可是阿蕪比她要冷靜，只靜靜看著九陌絕望地將劍尖對準自己的心臟，即將穿心而過的時候，天上一道白光落在地上，一道溫厚慈悲的聲音響起，“怎么了，孩子，你為何要尋死？”

蚩黎剛剛收斂的殺氣瞬間炸裂，壓著聲音陰沉道，“神君，原來是他。”

神君？！葉桑震驚地看著沐浴在白色溫暖神光中的高大男子，他神情憫善，用關切柔和的目光凝視著地上絕望的小孩，循循善誘道，“我是神君，天地萬物都是我疼愛的孩子，我會幫你擺脫所有苦痛。”

太惡心了。

阿蕪和葉桑從心底生出最深的厭惡，這個神君真是天底下最虛偽最惡心的存在。可以猜想到，剛剛失去至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九陌在最脆弱的時候遇到了說要救贖他的神君，肯定將所有的信仰和希望都托付在他身上。

可是蚩黎告訴他他最為崇敬的神君其實就是他一切苦痛的起源，所為的救贖不過是一場神君自編自演的假象，也難怪他會一時想不開走火入魔。

只見瘦弱，矮小的小九陌，忽然眉目冷厲，渾身黑氣縈繞，轉眼間身形伸長幾倍，化作了腰背挺直如松，氣質如同深潭之水一樣陰沉冰冷的九陌上神，他雙眼紅似血染，持劍刺向面前還在溫和勸誘他的神君額心。

神君卻在碧穹劍即將穿過他的頭顱時伸手輕飄飄地握住他的劍，搖著頭無奈嘆道，“你這孩子，我將你帶上天庭好生教導，讓你比別人少走了許多彎路，不過幾十年就成了神仙，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我不要當神仙，我要救活我娘。”九陌說的每一個話都仿佛掉著冰渣子。

“你當了這么多年神仙，早應該知道你娘死了之后，靈魂會轉世成為另一個人，不再是你娘了，你應該放手。”神君依舊是那副憐愛，親切的樣子。

“她不是凡人，她是碧穹仙子，你騙她，害她，你也騙了我，她再也不會在這世上某一個地方出現了。”九陌語氣不變，玉石一樣白凈的臉上落下兩滴血淚，鮮紅與雪白的對比看的人觸目驚心。“我卻信了我的仇人，將他奉做信仰，在他手下茍延殘喘。”

神君詭譎地笑了，語氣怪異，“所以說，你是全天下，最可悲的人。”

九陌身上的黑霧在此刻仿佛活了一般，不停地撕咬著他的身體，他松手棄劍，痛苦地抱著頭在地上顫抖。而神君卻不依不饒，一句接一句地在他耳邊說著刺激他的話。

“你還記得你如何努力修煉，只為了在我面前表現一番嗎？”

“你還記得你能力突飛猛進的時候，我不知道為什么隨意尋了個理由罰了你，還將你降了職嗎？”

“你以為你職位升到最高，就可以去翻天命譜，找到你娘親的轉世，再去見她一面嗎？”

“.……”

蚩黎忽然暴起，飛過去一掌劈向神君的天靈蓋，卻被阿蕪拉了回來，阿蕪此刻心情也不大好，滿心都想上天把這個惡心的神君摁在地上將他的頭打爆。但因為和九陌交情不深，因此還算冷靜，“這兩個都是他的心魔，你若是插手的話，他雖然活下來了，但執念不除，也和瘋了沒有區別。”

蚩黎被攔下來，在原地狠狠地瞪著神君，“那該如何！再這樣下去他就要被自己的心魔給氣死。”

他靈光一閃，轉身跟她皺眉耷眼地裝可憐求道，“大蛇，我的好大蛇姐姐，我知道錯了，我沒能救到碧穹，現在還差點將他兒子害死。我后悔了，我知道你活得久，我還沒成鬼王的時候就見過你，你本事全天下最厲害，你幫幫我吧，我就不記以前我向你示好時，你不搭理我還用尾巴趕我的仇。”

阿蕪斜他一眼，“這都什么時候的事情？原來你還暗地里記我以前的仇呢。”

“現在不記了，你只要幫我，以后你就是我親姐，你要我干什么，我絕不二話。”蚩黎用他那張好看的，充滿生氣的少年面容乖巧地跟阿蕪說話，阿蕪毫無抵抗力，暗暗瞥了一眼他烏黑發亮的發辮，裝作勉強同意的樣子，“好吧。”

她讓蚩黎待著別亂動，低下頭揉了揉臉，葉桑剛進九陌靈海的那種感覺又來了，仿佛渾身上下都被她揉搓了一番，等阿蕪的手放開之后，見到自己從胸口到腳尖都變得臟兮兮的，這模樣仿佛剛剛在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