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一揮千軍動，丈夫功成萬骨枯。
從古至今，戰爭，就是慘烈的，無論勝負，終有人亡。
如果說戰爭有顏色，那它必定是血色，粘稠腥濃。
拓跋休止目光陰翳地看著那個小小的通道，身上彌漫著擋不住的殺氣。
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兵，沉著蒼老的臉，穩步小跑過來說道:
“啟稟將軍，又折了一支十人隊。”
拓跋休止冷笑了一聲，道：“躲在洞里的豬狗還能吃人不成。”
“來人，用火熏，丙字隊加強防范，丁卯隊加強封山搜索。”
得了令，老兵立馬轉身通知各班人馬去了。
而山谷之內，百來人的軍隊看著面前不過十數人的尸首面色難看至極。
“搽沙。”有人濡囁著嘴唇，顫聲道，他把手撫摸在一具尸首的臉上，目光里盡是悔恨。
從服飾上他們便知曉了，外面進攻的是北漠的軍隊，而這山谷里的大部分人，亦是北漠人！
而死于他們亂箭之下的這個“敵人”，他們恰巧來自一個部落。
“我從未想過，我會對自己的族人動手。”他緩緩說道。
周遭的其他北漠人也有些悵然，目光中的堅定，開始動搖。
小胖子一直混在這隊伍里，他兩眼咕嚕嚕地轉動，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立馬高喝道：
“你們不打算守住圣姑的仙坻了嗎！”
他的聲音尖細，響亮，“圣姑”兩個字立馬喚醒了他們對于那白衣蹁躚少女的印象。
步步生蓮……
我為神佛……
“圣姑……圣姑在哪兒呢……”一個雙目凹陷的年輕人，張合著薄薄的嘴唇，聲音沙啞的說道。
他的情緒很是低落，目光雖然還望著那個小小的通道，手中的武器卻拿的那么無力。
“大敵當前，你們在說些什么！”姚青鐵青著臉，喝問。
而那群北漠人，默契的同時沉默了。
“你們北漠的軍隊，來打你們的太子了，他們就是叛軍，即便是族人，親友又如何？你們做的又沒錯！”姚青指著瀑布的方向，語氣嚴肅。
嘁——
一聲嗤笑響起。
姚青憤怒地看過去，看見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北漠人。
“死的是我們北漠人，你們漢人當然高興。”那人滿臉諷刺，慍怒的說道。
“外面是我們族人，他們應該不會對我們怎么樣……”人群里又傳來聲音。
“應該就是來抓漢人的太子的，與我們巴圖殿下無關。”
“嗯，圣姑離開，可能也是因為漢人太子……”
“我輩一生戎馬天下，手中沾染了鮮血，卻不該有一個亡魂是我們的族人！”
“若是這戰打了，還怎么回去見可汗吶……”
半生不熟的漢話接連起伏，讓在場的諸人都變了臉色，進寶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的后退。
猛地，他撞到了一個人懷里。
他驚恐的抬起頭，對上了星夙澄黑滿含著怒氣的眸子。
“你干什么。”星夙壓低了聲音，恨鐵不成鋼的問道，一邊說著，他星空般澄澈的眼睛又瞥向了那群喋喋不休的人。
小胖子還在想著理由，就被他一把推開了，他挺直著脊背，走了過去。
“大敵當前，如何為軍？”他高聲道，怒氣已然被掩蓋了下去。
大家靜了一下，趕緊對他施禮。
正在這時，一股濃煙從通道涌了出來。
“他們不知道里面另有乾坤，以為只是普通山洞，他們想熏死我們！”漢人里面的圓臉麻子瞪大了眼睛。
“哎呀，北漠軍隊要殺死你們！”麻子手指向此刻與他們涇渭分明的北漠士兵，夸張的叫道。
“他們是不知道我們在里面！”有人面色通紅的爭辯道。
一時間，人人都忘記了身旁還有個太子。
星夙的臉色陰沉的可以滴水。
“我去告訴他們，里面有北漠族人，他們……”有北漠士兵激動道。
“那你們會死的更快。”
“因為我會賜你們一死。”
一個清亮的男聲響起，語氣里滿是慍怒。
“我帶的兵什么時候變成逃兵了。”他恨恨的道。
眾人回首，立馬看見了一個消瘦頹然的男子，下意識的立正，行禮。
見狀，星夙的面色更難看了些，之前找他他不理會，怎么這時巴圖倒出來了？
他隨即堆砌好笑容扭頭看了過來，卻不由得張開了嘴巴，形成一個“哦”型。
而無論是北漠士兵還是漢人士兵，在經過了短暫的愣神后，立馬激動的跪地，顫抖著說不出來話來，有些人甚至閃出了淚花。
“呀——”小胖子尖叫起來，圓嘟嘟的聲音帶著喜氣從挺遠的角落呼嘯而來。
巴圖身后的女子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
她身著麻色的儒袍，手握拂塵，頂著锃亮的腦袋，在百人百態中拈花一笑。
“無量天尊。”
她道。
小胖子生生止住了腳步，在她面前又是欣喜，又是疑惑，又是害怕，最終還是怯怯地昂著小腦袋問道：
“師傅，所以你現在是佛還是道呀？”
這女子還沒說話，她身邊穿著普通僧衣的陌生男人卻笑了出來，看見巴圖威脅的目光，又趕緊憋住了。
“型為心普，心是自在，佛本是道。”女子淡淡的道，但進寶卻隱隱約約從她身上看出來一絲窘迫。
她把目光從小胖子身上移開，直接略過星夙，看著青葉軍，道：
“起身，迎敵。”
沒有絲毫拖沓，青葉軍瞬間起身，握緊手中兵器，跳進壕溝，目如狼，身似弓。
青葉軍，果真只有葉玉顏在，才能稱得上是青葉軍！
葉玉顏盤腿坐到了壕溝后方，神色淡然的看著前面。
“其他人隱蔽，把我的炸藥拿來。”
“吾要送他們去面見漫天諸佛。”
她的聲調并沒有太大的起伏，在場的每一個人卻都感受到了她的殺氣！
很快的，馮七和形容枯槁的蘇姝親手抱著一堆火藥走了過來。
他們沒有說出憋了一肚子的話，只是深吸一口氣，配合的也入了壕溝。
隨著煙霧的愈發濃郁，山谷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安靜。
葉玉顏的形容也愈發的縹緲仙風。
而一直緊跟著她，接受著眾多疑惑眼光的凈空，在這一刻也正襟危坐。
這一刻，頗有風雨欲來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