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淚從眼里不由自主的掉了出來，柳兒摸了摸，滿臉疑惑的看著姜六郎，“風大，迷了爹爹的眼睛?！彼麑⒘鴥悍诺阶约翰弊由?，“照兒忙，沒能過來，他說下次他一定會來的?！笨戳搜勰贡χf，“走諾柳兒，咱回家了?！?

他想，她一定在他身后看著他吧，她一個人在這里，會孤獨嗎？

轉眼，錦瑟已經走了十四年了，錦秀的孩子也及笄了，錦秀的孩子，喚作阿渺，照兒走進柳家的大門，錦秀看著大門口。

“姜六郎的兒子，還沒來嗎？”

“小姨，”照兒穿著大紅衣裳跨進柳家的大門，做了個揖，“小姨，我來娶表妹過門了?！彼男χ?，看著眼前的錦秀，他們兩方知根知底，是個良配。

阿渺被背上了花轎，和錦瑟一樣，嫁進了姜家，錦秀去世的時候，阿渺才一歲，對于自己的這個嫡親姨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只是常常聽娘親提起過，說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最好看的女子。

姜六郎的身旁放著錦瑟的牌位，她一驚，公公居然十四年未續弦。

第二日，照兒帶著阿渺來到了錦瑟的墳墓前，二人齊齊的跪著，燒著紙錢，“娘，照兒長大成家了，這便是小姨的長女，你的兒媳，我帶她來看你了。”

阿渺看著照兒的眼睛，里面滿滿的都是憂傷，究竟是什么樣的女人，可以讓自己的相公，惦記已經再無可能相見的她十四年，讓自己曾經還年幼的兒子，到如今還是難掩憂傷？

“娘?！卑⒚燧p輕的喚了聲，她本該叫她姨母的，可她從未喚過，如今第一次見面，叫的卻是娘。

照兒帶著她回到了姜府，牽著她的手，站在曾經錦瑟走的那間屋子門口，“娘走時，我已經七歲了，我親眼看著娘的肚子，在這間房子里，被剪刀剖開，可盡管如此，娘最后的一句話，是讓我記住，她疼我，疼進了骨子里?！?

他和自己的父親，都沒有勇氣打開這間屋子，自己的父親不敢走近這屋子，而自己，只要一走到這里，就能想到當初那場景。

“相公？”阿渺輕輕的喚了聲，把他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后來，姜六郎和照兒夫婦一起吃著晚飯，柳兒也在一旁，“七夕的人群中，我一眼便相中了你娘，便去打聽了，是錦家的大姑娘，我讓你祖父祖母親自上門是去提親，她賢惠溫婉，提親的人都踏破了錦家的大門，可你外祖父外祖母就答應了我家，十五歲，她便嫁于了我，二十歲，我們有了照兒，再過了幾年，就有了柳兒?！?

柳兒第一次聽自己的父親提起自己的母親，她看著面露悲傷的父親的兄長，“娘定是生得好看，不是爹爹怎么會一眼在人群中注意到了她?！?

姜六郎轉頭看了看柳兒，摸了摸她的頭，她自小便被姜六郎和照兒捧在手心里長大，如今也已經十四了。

“柳兒也十四了，以前家里沒個女眷，如今你嫂嫂過了門，你的婚事也有人給你張羅了，爹爹老了?！彼麥睾偷男χ?，柳兒愈發的大，就愈發的像錦瑟，那面容，就跟一個模子里刻出來般，他每次看到這張臉，都會想起那個笑魘如花的女子，嫁給他，她真的無怨無悔嗎？他想起照兒跟他說的話。

“柳兒才不要嫁人呢，柳兒要跟爹爹和哥哥永遠在一起?！被蛟S是從小寵著的原因，她說話清脆直白，這點，一點也不像錦瑟，就像年輕時的自己。

姜六郎看了她許久，沒有再做聲。

阿渺有了身子，肚子日復一日的變大，照兒滿臉愁容的看著眼前的女子，一日比一日愁，終于在阿渺臨盆時，他不停的在外面來回踱步，他不敢停下來。一看到接生婆朝著自己這邊走，都怕她突然拉住自己，問保大還是保小。曾經那個接生婆告訴自己爹爹的模樣，他還記得。

接生婆又朝他走了過來，聽著里面漸漸變小的聲音，他有些不詳的預感，這次，請了城里最出名的婦科大夫過來，他還是害怕了。

“小公子，讓大夫進去吧?！闭諆阂粨]手，便有人帶著大夫走了進去。

“若是出了什么事，一定要保大人?！彼站o了雙手。

“小公子莫要擔心，夫人的胎位很正，并無難產之相，只是生孩子是個體力活，夫人有些體力不支，我讓大夫進去扎幾針，提個神。”接生婆的這句話，讓照兒安了不少心，剛剛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放了下去。

里面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照兒看著抱著孩子過來的接生婆，“恭喜公子，賀喜公子，是個小公子。”接生婆抱到了照兒的面前，照兒走了進去，看著床上虛弱的阿渺，他牽著她的手。

“阿渺，辛苦了?！卑⒚焯鹗植寥フ諆侯~頭上的汗水，他的臉，很是煞白。

“你一定很擔心吧?！彼蜃煲恍?，“別害怕，相公。”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跑來了管家，他的一只鞋甚至都跑掉了。

照兒問聲走了出去，“什么事？”

“公子，老爺怕是不好了?！闭諆杭膊降淖叩浇傻姆块g，地上有著一攤血，而床上的姜六郎緊閉著雙眼。

“哥哥，爹爹有話跟你說！”柳兒哭得梨花帶雨，照兒怔怔的走了過去。

“爹爹?！彼p輕的喚了聲，姜六郎睜開眼睛，看著照兒。

“照兒，你來了啊，”他抬起胳膊，想要摸摸照兒的頭，照兒坐在床邊，雙手緊握姜六郎的另只手，俯著身子，低著頭，“阿渺生了個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男孩?！闭諆旱穆曇衾?，帶著哭腔，“照兒這就讓人帶他來看你?！?

“好?！闭f完這個好字，他便閉上了眼睛，再也睜不開了，大夫說他憂慮了十四年，才會如此，可他覺得，好輕松，他要親口去告訴錦瑟，她生了個姑娘，長得和她一般好看。

照兒看著眼前的模樣，抱著孩子哭著，“爹，爹，你看看，這是你孫子！你你睜開眼睛看看！”這世上最疼愛他的兩個人，都離開了，他哭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