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宜一向是最嬌慣她的，自然什么都由著她，溫柔地答應道：“好好好，都算我的。那請問小公主殿下，我現在可以退下就寢了嗎？睡眠不足還怎么伺候你呀？”

哪知小丫頭不依不饒，就要抱著他的脖子不撒手，“你今晚就睡我旁邊好不好？就今晚，你哪兒也不要去。”

見他不答應，索性像個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雙腿纏在他的腰上。

“好不好嘛？”

如果說平時暴躁發飆的舟舟對林山宜的殺傷力是100分，那么嬌憨溫柔的舟舟對林山宜的殺傷力則更增強了100倍。

林山宜捧起她的臉，聲線沙啞：“我該拿你怎么辦才好，嗯？”

少女眼睛彎成月牙兒，露出幾顆貝齒：“嘻嘻嘻，你乖乖聽我的話最好。”

關燈之后，江之舟感覺到右邊的床微微凹下去了一塊。

林山宜睡在床的邊緣，偌大的一張床，他不敢離舟舟太近。

可是他怕什么偏偏來什么，那小丫頭也不知睡沒睡著，滾著滾著就滾到他的身邊了。

他只能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假裝睡著了。

江之舟睜開眼睛，盯著身邊的少年，試探性地，用氣音喊了一聲：“阿宜？”

無人應答。

她又自言自語：“這么快睡著了？”

語氣有點失落，又好像有點放松地舒了口氣。

“沒呢。”

“……”

“你是不是睡不著？”

“嗯。”

“那你陪我說說話好嗎？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對你說......”

“好。”

江之舟把這一個月的見聞都講給他聽，當然她隱去了自己每天想他咒罵他的那些細節。

夜深了，兩人的呼吸都平穩了，江之舟把自己和林山宜都講睡著了。

“不要！爸爸......不要！別吵了，媽媽......”

江之舟被耳邊的聲音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借著明亮的中秋月光起身，才發現是林山宜在夢囈。

他一定是做噩夢了，每年這天晚上他都不敢閉眼睡覺，就算睡著了也會被噩夢驚醒。

“阿宜，阿宜你醒醒！”

江之舟輕輕推他，可是沒有奏效，他一旦沉入夢境很難被叫醒。

林山宜把身體蜷縮得像一只蝦米，嘴里還含糊不清地說些什么，聲音帶著哭腔，渾身顫抖。

看著他這副樣子，江之舟又急又怕，忍不住落了淚。

她緊緊將林山宜摟在懷里，讓他的身體緊緊貼著自己。“別怕，阿宜別怕，有我在，別怕。”

江之舟不用想也知道他夢到了些什么，她抱著他，像哄小孩兒一樣輕輕拍他的背，原本緊張到極致的人似乎放松了一些，呼吸也漸漸平穩。

她就這樣睜著眼哄了他一晚上。

在林山宜的前十六年，從沒有哪一夜睡得像這一夜這么安穩。那個從小便疏離他的媽媽，那個倒在他面前血糊了一臉的媽媽，那個他已經記不得模樣的媽媽，就在昨晚的夢里突然輪廓清晰起來。

她溫柔地喚他宜兒，將他抱在懷里，給他唱催眠曲，哄他入睡。

因此他不愿醒來，他真希望從此長眠，哪怕是死在媽媽的懷里。

死？

不，不能死。五歲的時候爸爸媽媽爺爺都離他而去的時候他都沒有死，現在死了的話，大概舟舟和小北會笑話他是個懦夫。

舟舟？對，他還有舟舟。

舟舟來看他了，他盼了好久，他原本以為此后將永生不可相見了，可是她來了，她來找他了。

他還有舟舟，如果他死了，舟舟會難過的，他不想讓舟舟難過。

可是，舟舟真的會難過嗎？

沒心沒肺如她，大概也不過是傷心個一周，便歡快地投入新生活了吧？

不，甚至用不了一周，最多三天，他篤定。

他于她而言，不過是青梅竹馬之一，不過是哥哥之一，不過是欺負的對象之一，卻從不是唯一。

他的潛意識如是想的時候，牽引著他的情緒，進而形成他此時皺眉癟嘴的表情，盡管他還在夢中。

“我怎么睡著了？”舟舟睜開眼時窗外已天光大亮，后半夜里她實在太困就睡著了，此刻醒來她想去拿放在枕下的手機看看幾點鐘了。

可她的右手卻動彈不得，被林山宜壓了一晚，早已失去知覺。

她剛想一腳把這仍在酣睡的少年踹下床去，就看到他蹙眉的樣子。

忍不住聯想到昨天夜里他脆弱的樣子，頓時生出許多心疼來。

她不僅沒踹他，反而抬起左手去撫平他緊鎖的眉頭，沿著他的鼻尖描繪他的輪廓。

他的眉生得很好，幾乎是不需要修整就非常好看的，每一根的方向都長得恰到好處。

長長的睫毛并不十分卷翹，低垂著，蓋住眼睛里的波光瀲滟。

幸好他閉著眼，要不然即使是江之舟這樣恣意灑脫的人，也不敢這樣赤裸地明目張膽地盯著一個正值青春的異性這么久。

他的鼻子高挺，嘴唇抿著，唇色很淡。

許是因為他膚色較白，襯得他的唇色淡卻有生氣，這大概是他臉上唯一一處明亮色。

“摸夠了嗎？”聲線低啞。

“咳咳......”江之舟慌忙收回手，尷尬得咳幾聲，卻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臉憋得通紅。

該死，剛剛她竟然把人家的臉從額頭到下巴摸了個遍。

怎么這么貪戀美色，難道是因為單身太久？

不行，為了緩解尷尬必須先發制人：“那個，我是想叫你起床，我手被你壓麻了。叫了你很多聲你都沒醒，所以才......才......”

她的聲音由理直氣壯的大音量，慢慢變小收音，編個謊話自己都不信。

可是他信了，他永遠無條件地相信她。

他感覺翻身起來，跪坐在床上，一臉歉疚：“對不起舟舟，是我睡得太沉了。你的手疼嗎？”他捧起她的手，溫柔地幫她揉捏按摩，讓它快速恢復供血。

江之舟抽回手，在他頭頂亂揉一通，有些寵溺：“好啦，我不疼，真是個小傻子。”

江之舟手恢復知覺后才去摸枕頭底下的手機，一看居然已經下午三點了，沒想到睡了這么久。

手機上也顯示了11個未接來電，分別是來自爸爸媽媽的，還有一個是蘇北的。

她不知道爸媽給她打這么多電話是為了何事，只是擔心她催她回家還是發生了一些別的大事，所以她決定先聯系蘇北打聽一下現在爸媽的態度。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慵懶，似乎也是剛睡醒，甕聲甕氣的：“喂？哪位？”

“小北，是我，我看到你上午給我打了電話，但是我沒接到。”

“臥槽，江之舟你這個死丫頭你死哪兒去了？老子的電話都不接。”那頭的人暴跳如雷，但語氣中分明責怪少擔憂多。

江之舟翻個白眼，不想聽這家伙繼續叨叨下去：“你直接說打電話有什么事兒？”

“是你媽，她昨晚跟你爸吵架了。”蘇北終于用正常的聲音跟她匯報情況，“柳姨說給你轉學到酈城去，讓你跟林山宜一起上學。可你爸不同意，所以他們就吵起來了。”

“然后呢，他們現在怎么樣了，和好了嗎？”江之舟內心隱約有不好的感覺，媽媽一向對她和林山宜都疼愛有加，況且林山宜是她的好閨蜜的兒子，因此自然是最不希望他受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