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燭火下,宛寧將姬憐松送給她的香囊給取下,然后拆開,里面赫赫然空空如也。
花粉細末是她在同姬憐松一道去亭中找姬沉魚她們的時候,便趁著姬憐松不注意給倒了的,里面雖然還有些微的香氣,但同常春藤的香味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原本她也不過是猜測著姬憐松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才想著陪她玩一玩,宛寧幼時便是在花粉中長大的,而那香囊中的氣味明顯是讓人過敏的,尤其貓聞到后便會暴躁易怒,爾后她靈機一動,方才想著引姬憐松到她的小院中,又指引著姬憐松挑了常春藤。
接下來的事情,便順順當當了,
當然,那是在姬憐松確實心懷不軌的情況之下。
害人者終究害已,姬憐松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實屬罪有應得。
宛寧將小喜給叫來,讓她再將這香囊還到姬憐松的手中,并吩咐道:“四姐姐的手工實是太粗糙了些,外面根本就沒有縫好,更甚者有那么大的一道縫,使得里面的香味都快遺漏沒了。”
又說:“四姐姐的心意是好的,只是這樣的東西,我實是消受不起,你便這樣去同四姐姐說吧。”
小喜點頭應是,匆匆而去,又匆匆而歸。
回來的時候衣衫上卻多了幾點點水漬。
宛寧向來是細致的人,況那水漬又太明顯,便直問道說:“不過讓你去還個東西,怎么便成了這個模樣。”
小喜苦笑道:“奴婢去的時候四小姐正在屋里砸東西,宋姨娘讓奴婢進去,奴婢心中雖然杵著四小姐會拿奴婢出氣,但到底還是硬著頭皮進去了,將香囊交到四小姐的手中,又將小姐交代的話同四小姐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之后,四小姐便更是瘋了,只是--”
“房間里已經沒有能讓四小姐摔的東西了,四小姐只好拿起桌子上放的茶壺給摔了,幸虧里面的水少且不燙,不然奴婢還要更狼狽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拿著手絹擦拭著自己的衣裳,又道:“這還不止呢,宋姨娘從外面應聲聽見而來,看到那茶壺已然四分五裂,當下哭天喊地,說‘這可是侯爺當年賞賜的,是上等的青花瓷制成的’,將四小姐給埋怨了個透......”
“奴婢想著總是不好看人家熱鬧的,便只好悄悄的退下了。”
宛寧點了點她的額頭說:“不好意思看人家的笑話,還曉得這么多呢!”
小喜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說:“四小姐對小姐不懷好心,如今自己吃虧,可謂是活該了。”
宛寧落水的事情,雖然沒同任何人提過,可結合宛寧這些日子的反常來看,小喜還是能猜出一點點的。
宛寧笑笑沒有說話。
小喜又說:“以前陳嬤嬤在的時候,時常說主子就是性子太淡薄的緣故,才能使得旁人欺負得了主子,若是主子脾氣能硬些,就憑著侯爺對主子上心的勁來說,哪里能受旁人那么多的氣。”
“小姐承了主子的性子,從小對些許非議也是不在乎的,可似乎從上次落水以后,小姐便變了個性子一般。”
“小喜覺得這很好,同樣是伯侯府的小姐,誰也不比誰差呢!”
那一聲“主子”叫的是宛寧的生母,而陳嬤嬤是伺候在她娘親身邊的老人。
也是宛寧從小便啟蒙的遲的緣故,又加上府里人若有若無對魁魄居的疏遠,她一直對這個世界都還是很懵懂的狀態,尤其她的娘親更是在她五六歲的時候便撒手人寰,陳嬤嬤隨著她娘親的去世也不見了,從此身邊便只有一個小喜。
也是在被選入皇宮后,才有人教導她這些禮儀榮辱,上下尊卑。
后劉醇平日里也會同她講一些人情世故,雖在皇后那個位置上依然是如坐針氈,但到底坐了下去。
及至此時,方才回想,娘親好似并沒有名分。
按理即便是卑賤一點的下等人,諸如伺候人的奴婢,在懷了主人家的孩子以后,哪怕是通房也好,總該是有名分的。
可是宛寧的娘親卻沒有,她仔細想了又想,如今的寧伯侯對她的母親也是心悅之的,怎么就沒有個名分呢。
娘親沒有名分,她身為娘親的女兒,卻還是個小姐身份。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同常理并不太符。
宛寧想著想著便有些乏了,正想熄燈休憩的時候,外面卻來了一人。
來人自稱海棠,說是長公主身邊新提的大丫鬟,宛寧便將海棠客客氣氣的給請了進來,問道:“母親可是有什么話要吩咐?”
海棠道:“吩咐不敢說,只是每個月的十五號,向來都是府里所有人聚在一處的日子,連帶著晨起的早飯也是在一處用的,只是以往七小姐不喜生人,便沒將這些規矩告訴七小姐。
“只是如今公主到底是想提攜七小姐的,故而讓奴婢來提醒七小姐,也好讓你有個準備。”
“母親真是費心了。”宛寧打量著眼前這個海棠,能做長公主身邊大丫鬟的人自不是凡人,光說這言行舉止,海棠便是這下人中的翹楚,尤其雖相貌平凡了些,可偏生蹙眉時分添了些我見猶憐之感。
而她之所以會如此注意一個婢子,那自是因為這婢子不是一般人。
海棠是被長公主后來收為義女,又嫁給了錦衣衛指揮使司徒獄的人,不過這司徒獄是劉醇的人,長公主原本該是想著用海棠拉攏司徒獄,可奈何司徒獄不為所動,不過也不是全無用處。
起碼在后面太后一黨漸露敗勢,寧伯侯府風雨飄搖之際,海棠還是將姬沉魚給接了過去,好歹也讓姬沉魚過了一陣子安生日子。
海棠、司徒獄、劉醇......
宛寧在心中默念這三人的名字,不禁然喟嘆出聲。
堪堪止住道:“我都記下了,勞煩海棠姑娘走這一趟,要不用點茶?”
海棠忙道:“七小姐曉得便好,奴婢也好早點回去復命。”
目送海棠離去,宛寧便歇下了,只是她無論如何卻睡不著,尤其想到明日便會見到......見到父親,她的心中便涌現出個無數的希望。
對那記憶里曾給予過自己溫暖的父親,到底還是心存希望的。
尤其是宛寧還想——
“還想著這個父親能給她做主,能在長公主的重重壓力之下,阻了她和劉醇之間會有的可能。”
能嗎?
宛寧不知道。
于是她便愈發的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