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黯淡的午后,林悅兒穿著水藍色斜襟短衫,和白色襦裙。
她盤著低低的發髻,后頸處留出兩縷頭發,編出兩根小辮,搭在胸前。
她走出海棠街向旁邊的街上走去,就她現在這身衣服,在這樣的天氣看來,的確是有一些單薄了。她懷里抱著的是一摞疊放整齊的白色衣物。
和海棠街的行人稀少,略顯清冷不同,這條街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她來到一家,從二樓頂,就掛起一串串紅色的燈籠,直懸到一樓的同福樓。
她跨過了門檻,走進了同福樓內,把懷中的衣服放到一個柜臺上面。
柜臺的后面,是一個帶著小圓帽,面龐紅潤的中年伙計,他翻動著衣服,又打開來看。
林悅兒看著擺在柜臺上的白色旗袍,和毛絨外套。語氣平靜的問:“師傅,你看這些能換多少錢?”
面龐紅潤的伙計,歪著頭看著這些即將被當掉的衣物,他估量著,片刻后他說:“一個大洋,再加三枚銅元!”他問柜臺外的女孩,“怎么樣!要當嗎?”
林悅兒語氣堅定的說:“當。你看能夠再多一點嗎?”
伙計擺弄著衣物搖搖頭:“姑娘,不能再多了!”
他展開了白旗袍的下擺,指了指上面一處地方,這個地方,在旁人看來,和別處也沒有什么差別,他說:“這是后面縫上的吧!”
林悅兒知道這個地方,這里就是在都江港口,翻過那處柵欄時,她撕破的地方,這里也的確是她后面才縫上的。
“這縫制的雖然精巧,但畢竟是有瑕疵了?!被镉嬤z憾的說。
最后她拿著這枚大洋和三個銅元,這是他們目前僅有的,最后的錢了。
走出同福樓時,就迎面吹來一陣寒風,在寒風中她打著寒顫,冷得縮了縮肩膀。
在路過門口掛著毛領披肩的店鋪時,她頭也沒有轉過,只是在一家報刊亭前面停了下來。
她快速的掃過面前的,一排排擺放整齊的報紙,在每日醫報上面,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這是一篇醫學文章,是對醫者們提出的建議,關于牡丹皮的替代方法。
她雖然承受著寒冷,但嘴角揚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她的面上一直泛著微笑的看完了這篇文章。而且在看完之后,還把報紙緊緊的拿在手中。
“小姐,你需要這份報紙嗎?”賣報的少年問。
她點點頭,又拿起一份生活報。
“這些報紙都是今天最新的報紙,都是一個銅元一份,你要拿幾份?!鄙倌暧謫?。
刊登在生活報的最下面,她發現了一則信息。她細眉微蹙,面上的神色猶豫不決。也許這是一個方法呢!她心里想。
賣報的少年,搓著冷得通紅的雙手,接過了兩枚銅元。
林悅兒拿著這兩份報紙,走在人來人往的人群中。她不時就要拿起那份生活報看看,就像是在遲疑著,還未做出決定。
她最后步伐堅定的,向一個小巷走去。
天色雖然尚早,但天空中已經陰云密布。四周看起來也很黯淡。
她走上了青石鋪滿的小巷,向幽深更幽深處走去。
兩旁的門窗幾乎都是緊閉著的。她一路看著門牌,一路向前面走去。
越往里面走,就越感到陰暗幽深了。她不明白,這條小巷,怎會如此安靜呢!
只聽得見,踏在石板上的清脆的腳步聲。
只感覺一陣一陣的寒意,浸滿全身。
慢慢的,前方傳來一片歡語聲,這片歡語聲,就是從前面的院子里傳來的。
她來到有一扇大門的院門前,“就是這里了?!彼贸鰣蠹埓_認了一下。
她拍著木門,一位年歲半百的先生來開門了,那人問:“你找誰?”
林悅兒把手中的那份生活報遞給他看。
他推著鼻梁上的一副圓框眼鏡,拿過那份報紙,他問:“你有經驗嗎?”
林悅兒說:“沒有,但我可以試一試?!?/p>
隨后,林悅兒就進到了那座不斷傳出歡笑聲的院子里。
醫學會的大門前,一些人來來往往的,從紅房子里面,搬出東西,放到門口的幾輛大車上。
這是三輛用馬拉的大平板車,車上都是藥材,紗布,醫療工具.....
葉玹在幾輛大車之間,不時的幫肩扛重物的工人,扶住箱子,搭一把手。
一位工人在抱著一個箱子,往馬車上放時,腳下一滑,他身子一斜,箱子也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那位上唇留著短胡茬,下巴尖尖的李榮山,在馬車旁邊,怒氣沖沖的對那位摔倒箱子的工人吼道:“你知道這些箱子里面都是什么嗎?”
他雙眼紅紅的瞪著那人,那人立刻抱起沾滿泥土的箱子,往車上放去。
“這些箱子里面,不是藥材,就是器械,無論哪一個,都是不能沾污的。這些都是救命的東西?!崩顦s山在車子旁邊頓足吼道。
那位摔倒箱子的工人,埋頭用袖口擦掉箱子上粘上的泥土。
其他來來往往的工人,都偷偷的覷著這邊,小心翼翼的行走走,默默地不敢發出丁點聲響。
葉玹繞過車頭向這邊走來,他看著臉上怒氣未消的李榮山,不明白他為什么會為了這一點小事,而發這么大的火。
工人擦盡箱子上的泥土,就戰戰兢兢的離開了。
葉玹說:“你怎么了。今天怎么會這么大的火。箱子都是完好的,這剛化了雪,地面濕滑,他們來回走動,難免有時腳下走滑。”
李榮山長呼一口氣,他剛剛的確是過于激動了。他看了看同樣一中午都在醫學會門前的葉玹,說:“這我也知道,我只是.....”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你說說看,咱們范會長是不是多事了,怎么什么事都要往藥界攬呢!”
葉玹知道,醫學會在城中間,設立了一個施醫局,現在馬車上的物品都是要往城中施醫局送去的。
葉玹沒有說話,李榮山又說:“這施醫局的事情,向來都是醫界去的?要我們藥界的去做什么?藥界自己都快顧不過來,還去攬其它的事?!?/p>
葉玹現在知道,他剛剛為什么會有那么大的火氣了。他笑著說:“我們藥界專研藥材,他們醫界專攻醫術,都是同樣重要。好在醫學會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再說,診治也有診治的快樂。”
看病的快樂,也許只有醫者才會懂吧!是那種,你幫助了別人,減輕別人痛苦的快樂。
李榮山面色平和了:“還是你的心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