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始三年的春節，百姓們得以在漫長的戰爭中享受片刻的喘息，皇帝劉彧一登帝位，各地諸侯立刻大舉反旗，導致皇帝的旨意出不了建康百里?？墒腔实凼巧儆械能娛缕娌牛谷灰揽可倭康谋ζ较⒘藨饋y，老板姓不關心誰做皇帝，總歸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事情，他們關心的是是否輕輕徭薄賦，是否家宅平安。

掃塵、辦年貨、貼對聯、祭祖，夜郎郡的這個春節尤為熱鬧，南來北往的貨物琳瑯滿目，價格公道，就算是周邊郡縣的百姓也會過來辦年貨，導致街上川流不息，行人摩肩擦踵，好不熱鬧。章始自從回來就去查看了自己的鋪子，這次運回來的舶來品一部分賣給了夜郎其他的商人，一部分放在了自家的鋪子里，倒引來一陣轟動。而章始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暖房里，雖然夜郎氣候溫暖，但是為了培育新的種子，她還是專門建造了暖房，整日灰頭土臉倒也有些樂趣。

這次平安回來，章氏商行出盡了風頭，海運一直是一本萬利的生意，但是其風險也是巨大的，一不小心就血本無歸，沒想到章府的女公子有這樣的膽氣，有膽氣并不可貴，難能可貴的是她有能力活著回來，這已經不是運氣能夠搪塞過去的。不少商人嗅到了商機，往章府遞的拜帖要用籮筐裝，章氏卻少有接見，讓仆人送些禮品打發掉了。見不到章始，那些商人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急得團團轉，這才想起這次跟著出海的船工和護衛，尋了他們來打聽這一路的見聞，這一打聽不要緊，只聽得大家瞠目結舌。

原來他們不僅遇到了臺風還遇到了海盜，章府女公子竟然和扶南國公主交好，多虧公主才逃過了一劫，兩年的境遇幾天幾夜也說不完，可是那些嗅覺敏銳的商人哪里肯放棄，給了足夠的銀子套取信息。海盜已經被鏟除，章府女公子有扶南國公主庇佑，如果能搭上這章府這條船，賺得盆滿缽滿指日可待。就看章府的幾家鋪面，低調內斂不伸張，但是鋪子的門檻都被踩爛了，賓客絡繹不絕，大家圖的就是一個新鮮一個獨一無二，南洋過來的新奇物件在上層格外討喜，貴已經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奇，就算那些舶來品價格居高不下，也不少人來求取。

今日小年夜，衙門里難得休息一日，云竹在家里呆不住，拉了章始在街上亂晃，可是街上的人實在太多了，兩個人就尋了一個酒樓坐在窗邊的位置看著街上熙熙攘攘，一種自豪之感油然而生：“章始，我無法想象這就是夜郎，想想三年前，再看看如今的夜郎，真是恍若隔世。”

章始當然無法忘記曾經破敗的城墻，零散的府兵、空蕩的街道，那一切都成為昨日。酒樓的菜色乏善可陳，茶水卻是極好，信陽毛尖、西湖龍井、君山銀針、黃山毛峰、武夷巖茶、祁門紅茶、都勻毛尖，只要你出得起銀子，就能買得到東西。如今夜郎肥得流油，章始最擔心的卻是守備：“如今府兵有多少？”

“五千。”云竹有些洋洋得意，三年前府兵才五十來人，三年的時間他增加到五千已經是很大了成就了。

“你準備增加到多少？”

“五千就夠了吧？”

章始冷笑一聲：“云竹，你莫忘了現在是什么時候?！?/p>

云竹卻有些不解：“朝廷已經不打仗了，要那么多府兵做什么？”

章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據說，金竹王朝有十萬鐵甲?！?/p>

十萬。云竹當然知道，但是如今劉宋蕭條，別說夜郎，就是整個劉宋有沒有十萬兵甲都是一個問題，如果他有兵甲十萬，那，那.....他想都不敢想。

“你以為我們的時間還很多嗎？用不了的多久，即使景泰不來拿暗河，就是這人多嘴雜，你難道還能保證這其中沒有精明的人向朝廷透露，到時候，難道就能甘心淪為魚肉？”章始聲色俱厲。

一個激靈，云竹醍醐灌頂，他怎么可以洋洋得意，樂不思蜀，難道這么一點小小的成績就讓自己昏了頭嗎？

可是十萬兵甲，對他來說恍若天文數字，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筋脈里的血液卻在燃燒，他目光灼灼地看著章始：“我們真的能囤兵十萬?！?/p>

“只要你愿意?！?/p>

云竹熱血沸騰，斗志昂揚：“那么，就放手一試?！?/p>

街上人來人往，章始卻憂心忡忡，她知道現在的和平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戰爭不會結束，苦難還會繼續。

兩個人又坐了一會就打道回府，云竹一回郡守府就有丫鬟過來稟告，說夫人有事求見。云竹沉吟半晌就往后院而去，他與李氏一直相敬如賓，兩人育有一女，云竹格外喜歡，所以也格外敬重李氏。

正房里，李氏正在和慧姐兒玩耍，小孩子銀鈴般的笑聲直接撞擊到云竹的心里，他臉上的表情不自覺地就變成溫和，輕輕地掀了門簾子：“慧姐兒笑什么呢，這么開心?！?/p>

李氏生育之后身材豐腴了不少，臉上因為笑容就像染了上好的胭脂，白里透紅：“剛慧姐兒扶著桌子站了起來，要去抓掛在柱子上的鈴鐺?！?/p>

云竹看著穿著一身粉色襦群的慧姐兒，心都化成了一灘水，慧姐兒本來還在抬頭看那鈴鐺，聽到云竹的聲音，趕緊踉蹌地奔了過來，云竹嚇得臉色大變，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小心?！?/p>

慧姐兒一下子落入了云竹的懷抱，覺得太好玩了，拉著云竹的胡須咯咯直笑。

剛才驚現的一幕嚇得李氏臉色都白了，此刻見慧姐兒安然無恙，松了一口氣：“老爺?！?/p>

云竹抱著慧姐兒心有余悸，四處環視，良久才說：“慧姐兒現在在學走路，以后不要在羅漢床上玩了，把這個桌子拿開，在地上鋪上地毯，就讓她在地上玩。”

剛剛差點讓慧姐兒摔倒了，李氏也有些愧疚，聽了云竹的安排馬上應答：“是，妾身這就去安排?！?/p>

“等等?！痹浦癖е劢銉涸诹_漢床上坐下，任由慧姐兒抓著自己的胡須：“你找我什么事？”

李氏這才想起來：“是章小姐，過了年就是章小姐的笄禮了，不知道章府是否有個章程。”

云竹這才驚覺章始才十五歲，他一直把她當作相交好友，她也一直有著超于同齡人的冷靜睿智，可是，明明她才只有十五歲，是一個女子最美好的年齡，卻做著很多男子都無法做成的事情，因為無父無母的孩子所以才必須一身是膽、毫無退路嗎？看著懷里的慧姐兒，他突然有些疼惜章始，便抬頭看向李氏：“張小姐的笄禮有勞夫人了?！?/p>

李氏一驚：“章老爺呢？妾身操持的話會不會唐突了。”

云竹搖了搖頭：“無妨，夫人放心吧?！?/p>

李氏見云竹神情嚴肅，便沒有再問了：“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