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大雨傾盆,狂風大作,院中的樹木被吹得東倒西歪,雨水順著窗棱飄了進來,地上頓時濕了一塊。雨下得極大,不一會外面就霧蒙蒙一片,厚重的水汽升起,劉子鸞的腦袋嗡嗡作響,沈攸之跪坐在地上,雙眼滿含祈求:“王爺,南地的安危就指著您了?!?/p>
劉子鸞今日穿一身天青色的杭稠袍子,沒有束帶,頭發也披散著,因為昨晚腹瀉,他的臉色并不好,他慢慢地走向窗邊,任由雨水拍打自己的臉頰,即使心中恨意滔天,他還是無法讓自己罔顧倫理,只要豎了反旗,就永遠被史書記載,不管劉彧多么荒唐殘暴,他也是自己的叔父,血脈相殘總是顯得太過不堪。
劉子鸞知道自己是劉彧的眼中刺,這些年東躲西藏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想過,干脆就反了,拼個你死我活。可是,南地好不容易地迎來了短暫的和平,貿然反叛只會再次把所有人卷入戰爭,他這一生愿只愿這世間永無戰亂。
緩緩地,劉子鸞搖了搖頭:“既然他已無多少時日,你們就好好輔佐,至于蕭府,孤會格外注意的,你們與其來找孤哭訴,不如治理好這南地,倘若各地都如這夜郎富庶、安寧,南地何愁不能北伐?”
夜郎的繁華,沈攸之親眼所見,不禁對夜郎郡守心生佩服:“這夜郎的郡守的確是一個人才,待老臣回了建康,一定向陛下上折子。”
“不可?!眲⒆欲[直接拒絕了他:“夜郎已經太過顯眼了,就不勞沈大人費心了。”
沈攸之久居朝堂,自然知道烈火烹油,朝堂上最狠的一招就是捧殺,此刻見劉子鸞格外反對,他也不會去觸碰這位王爺的逆鱗,點了點頭:“老臣知曉了。”
劉子鸞不欲多說:“好了,你走吧?!?/p>
沈攸之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請王爺多保重。”
劉子鸞無言地點了點頭。
沈攸之匍伏在地,行了大禮:“老臣告退?!?/p>
外面風雨飄搖,送走了沈攸之,景泰端了一碗藥進來:“王爺,該喝藥了。”
劉子鸞接過藥利落地灌進喉嚨,把碗遞給景泰,面目冷肅:“以后,建康的來人都不要見了。”
“是?!?/p>
劉子鸞拿出一張白紙,低著頭寫寫畫畫,景泰看著這樣的他,欲言又止,隨著劉子鸞年齡漸長,他也不知道這位年輕王爺的心思,按說朝臣都有擁立之心,這個時候不是應該順勢而為嗎?
劉子鸞抬起頭,一雙眼似乎看到了景泰的心底:“你不會以為這些老臣真的有擁立之心吧?”
景泰一頭霧水:“如果不是,他們何苦大老遠過來,又是出錢,又是出力的?”
劉子鸞露出一絲冷笑:“從龍之功,誰不想要,他們嗅覺靈敏,這是看劉彧的江山不保,在給自己尋下家呢?!?/p>
“如果今日答應了他們的要求,那么就算以后登位了,也只會被他們左右?!?/p>
“王爺,你......”
“孤是孝武帝的嫡子,豈能自甘墮落,就算要登上那大位,也要名正言順?!眲⒆欲[一臉傲氣,他從小早慧,見慣了皇族的無奈,看慣了生死,倒不愿意被那些世家牽制。
“兵練得如何了?”劉子鸞放下毛筆,看向景泰。
“五萬兵力隱匿在蒼梧郡,只是糧草太過拮據。”景泰也是急得滿頭大包,這些年他們秘密招兵買馬,雖然看著隊伍一日一日壯大,心中難免澎湃,但是養兵實在是太費糧草了,每個月的采購太過顯眼,難免會落入有心人的眼中。他們與蔡大接觸也是為了買糧食,但是蔡大卻認出了劉子鸞,而且以此為要挾,既然他如此不知死活,那么就讓他消失。
這些年,劉子鸞東躲西藏很少踏足蒼梧郡,前一段時間悄悄潛入蒼梧郡準備去看練兵,卻被劉彧發現了行蹤,只能匆匆逃離。
糧草的事情也是劉子鸞一直憂心的,因為糧草需求非常大,只能尋找非常值得信任的糧商,這次前來夜郎,他本來是看上了章府,有心結交,沒想到卻被章始認出,雖然只是虛驚一場,但是對于章府也不得不防備,只是雙方都捏著對方的把柄,倒不怕章府有什么動作,不論是暗河的事情,還是云竹私養府兵,都能讓他們死個十回八回的了。
“先試著和章府談一談,以觀后效?!闭赂F在對劉子鸞來說是唯一的最好的選擇。
景泰點頭:“好,這件事情我會親自找章府談?!?/p>
“嗯?!?/p>
外面下著大雨,章始今日正好在屋子里躲懶,鈴鐺一臉懊惱地看著外面被大雨打成殘花的菊花臺子,痛心疾首:“哪里知道今日就下暴雨,明日就是九月九了,這菊花臺子只怕搭不成了。”
章始見那菊花在風雨中傲然挺立,倒不覺得可惜:“哪有花草樹木不經歷風雨的,我覺得這樣也不錯?!?/p>
“小姐的癖好實在太過奇特了。”鈴鐺癟了癟嘴,端了一碟零嘴過來:“這些都是表小姐準備的,只怕要吃到明年去?!?/p>
提起戴氰,章始的眼神有些暗淡,拿起那些蜜餞放進嘴巴里,舌尖酸甜:“趙首領那邊準備得怎么樣了?”
鈴鐺知道是去建康的事情,只是前一段時間小姐忙碌,擱置了一段時間,這些日子趙首領又在忙碌:“船已經準備好了?!?/p>
章始喝了一口茶:“那過了重陽節就啟程吧。”
“現在啟程,春節只怕就回來不了了。”
“那就不回來了?!?/p>
鈴鐺滿心歡喜:“那我就能見到雪了。”她從小生活在夜郎,夜郎四季如春,就算是最冷的季節也只用穿一件夾衣。
章始被她感染了,也露出了笑容:“你去跟趙首領說一說,在建康過春節的話肯定要準備更多的東西?!?/p>
“是。”鈴鐺歡喜地跑了出去。
章始捏著蜜餞,想著即將遠行,兜兜轉轉,沒想到會重新回到建康,戴氰的確走了一步臭棋,可是自己卻無法去怪罪她,正是因為見識過生活的不易,她更能體諒戴氰,體諒她的心意,所以,這一趟她必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