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水河邊的人漸漸散去，云竹還站在岸邊，黑燈瞎火的，身旁的小廝拎著一盞燈籠，他眺望遠方，眼神隱藏在黑暗中。
江上涼風吹來，小廝小心翼翼地說：“老爺，該回去了。”
云竹緩緩收回了目光，若有似無的一聲嘆息隨風飄散，他什么話都沒有說，轉身上了馬，片刻之后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終于，碼頭上空無一人，只余風聲、水聲。
駿馬一路疾馳，剛到郡守府門口，就看見王郡監站在門口一臉焦急，看見云竹回來，忙迎了上去：”大人，您終于回來了。“
云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一凝：”怎么了？“
王郡監手上拿著一封公文，因為焦急，手心都是汗：”建康來的公文，您先看一下。“
云竹眉頭微皺，接過公文往前廳而去，腳步匆匆。
待到了前廳，云竹忙不迭地把公文打開，幾乎是一目十行，一盞茶的功夫，他才把公文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齒地說：”真是貪得無厭。“
王郡監不時地抹汗：”大人，我們怎么辦？“
”火怎么燒到夜郎的？“云竹心中不滿，夜郎郡的稅銀按時上繳給戶部，難不成，就因此而認定夜郎是一塊肥肉，非要榨干不可。
王郡監忙從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遞過去：”這是朝堂上傳來的消息，說是東興縣侯吳喜對夜郎稱贊不已，大肆渲染夜郎的繁華，陛下才下旨增加了夜郎的稅銀。“
云竹攥緊公文，怒火中燒：“泰始三年，吳喜兵敗于睢口，蕭道成奉命解圍淮北，泰始四年，吳喜被封為東興縣侯還是因為蕭道成的游說。”
王郡監整個身子都開始顫抖：“大人，您的意思是蕭府有意針對夜郎？”
“現在不敢確定，但是我們與吳喜并無交集，與蕭府倒是有一些糾葛。”
提起蕭府，王郡監自然不可能忘記前一段的匪患，夜郎的很多商戶都被殺害，蕭府如此明目張膽，完全沒有把夜郎放在眼里，可是那伙人卻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那么，不管這件事是不是云竹做的，這個鍋他都背定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沒有對錯，只有強弱。
百年世家的蕭府現在可是如日中天，王郡監不禁瑟瑟發抖：“那，那我們怎么辦？”
云竹心中油然而生一種無力感：“給。”就算朝廷提出再無理的要求，他也無力反抗，只能盡力達成。
“可是如今夜郎處處都要銀子......”
這些困境云竹哪里會不知曉，那兩萬府兵的嚼頭就是一大筆開銷，在他還沒有變強大的時候就被有些人給盯住了，他有些恨自己的無能：“難不成等著朝廷的兵馬過來。”
“屬下有一計，不知道可不可行。”
“你說。”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大人還是太過愛惜自己的羽毛了，建康的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其實要解決目前的困境，有一個字，拖。”
“拖？”
“人心不足蛇吞象，今日朝廷能夠要三倍的稅銀，他日就能要五倍十倍，難道每次都答應嗎？”
云竹也知道，可是他已經無暇去兼顧以后的事情，只想解決現在的問題：“怎么拖？”
王郡監久居官場，他的祖上是瑯琊王氏，他們這一脈遷入夜郎，雖說已經沒有往日王氏的輝煌，但總歸有些家底，覆巢之下無完卵，他也不愿意看到夜郎就此陷入絕境，他此人一生膽小怕事，此刻也不得不出謀劃策：“還是一個字，哭。”
“哭？”
“只怕需要大人前往建康一趟，去戶部哭，去朝堂哭，朝廷之上也沒有人知道夜郎到底如何，所說之詞難免夸大，大人去哭窮就可以了。”
聽到要去哭窮，云竹嘴角抽搐：“你確定有用？”
王郡監點了點頭：“我不確定有沒有用，但是至少不用現在就把庫銀搬完。”
云竹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如果現在把稅銀都上繳，朝廷只怕會獅子再開口，到時候更是進退維谷，還不如現在就掐滅源頭，他咬咬牙：“好，你去準備，我明日就啟程。”
王郡監一臉嚴肅：“好。”
云竹一時有些懊惱：“早知道這樣，我就坐章府的船去建康了。”
“我們行程快一些說不定能追上他們。”
云竹點了點頭：“再看吧。”
王郡監和云竹又商量了一會入京的事宜就離開了。
紅水河上的船只晝夜不停，章始睡了一覺起來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繁星點點。因為傍晚睡得太早，現在反而睡不著了，鈴鐺拎了一個熱鍋子進來，下面是一個小小的手提爐子：“小姐餓了吧，來吃點東西。”
在船上，當然要喝魚湯，章始聞著香就爬下了床：“在船上不禁就想起之前在海上的時候。”
那次海運雖然讓章府一躍成為夜郎的大商戶，但是眾人受的驚嚇也不少，即使是現在，鈴鐺還是心有余悸：“水運與海運安全多了。”
章始搖了搖頭：“這些安全也是用銀子砸出來的。”
鈴鐺嘆了一口氣，對這個世道有些無語，給章始盛了一碗湯：“小姐趁熱吃，我給你燙些蔬菜。”
章始喝了一口熱湯，頓時渾身熨燙：“文起那邊怎么樣？”
“讓人送過去的吃食都吃了，看了會書就歇下了。”鈴鐺在一旁一邊燙菜一邊說。
“嗯，歇下了就好。”
鈴鐺從來沒有去過建康，對這次的旅程抱有期待：“不知道去了建康能不能看見天子。”
章始含笑：“怎么，難不成你想去宮里當娘娘。”
鈴鐺立刻羞得臉都紅了：“小姐，你胡說什么啊。”
章始哈哈大笑：“好了，逗你玩的。說正經的，到了建康，你和趙首領四處看一看，我覺得還是在建康買個宅子好。”
女人天生無法抗拒買東西，特別是買宅子，鈴鐺躍躍欲試：“好，到時候我一定挑一個風水好的宅子。”
“那就交給你了。”
建康對章始來說遙遠而陌生，五年的時光讓過去變得模糊不清，可是這條路卻也讓人期待，因為那里有她的血親，有能讓她為之披荊斬棘的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