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窗戶里斜斜地照進來,落在羅漢床上形成一片一片的亮光,蔡梧隨著丫鬟進了屋子,在門口就看到這么恬靜的一幕,坐在羅漢床上緊鎖眉頭的女子肯定就是縣主了,不自覺地就低下了頭。
“縣主,蔡先生來了。”鈴鐺見章始又在發呆不禁有些擔心。
今日從起床開始,章始的心就一直揪著,期盼著有消息傳回來,又害怕有消息傳回來,整個人被矛盾拉扯著,聽到鈴鐺的聲音,眼神由茫然變得清明,待看清鈴鐺身側的女子,便露出了笑容:“蔡先生請坐,日后慧姐兒就勞煩先生了。”
蔡梧年紀輕輕喪夫,婆家不容于他,娘家以她為恥,她只能行走于各府做個女先生糊口,漸漸地倒也做出些口碑,引得各府爭相聘請。章始見這位女先生二十來歲的模樣,站在那里一臉沉靜,周身蔓延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度,讓人不自覺地生出一絲好感。
“我一定會盡心盡力的,請縣主放心。”蔡梧行了一禮才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她面容柔和,聲音如微風,讓人如沐春風。
孫傳芳眼光果然好,章始心下滿意,便側頭跟鈴鐺說:“去把慧姐兒抱來吧。”
鈴鐺應是,出去了。
屋里便只剩下章始和蔡梧,未免氣氛太過尷尬,章始問起蒼梧郡的事情:“我去過一次蒼梧郡,雖然沒有呆太久,倒覺得還不錯。”
聽章始提起蒼梧,蔡梧的臉上沒有表情,蒼梧對于她來說有太多的悲喜,到后來只剩下蒼涼,因為積攢了太多的失望,不想再陷入這個泥潭,所以當初孫傳芳尋上門的時候,她才答應來平興縣,此刻只禮貌客套地回答:“是還不錯。”
章始看著蔡梧平靜無波的臉,一襲青衫坐在那里拒人千里之外,便也不再說蒼梧,問起她路上的見聞:“先生路上可順利?”
蔡梧似乎也松了一口氣,章始畢竟是縣主,她也不好讓章始太過尷尬:“孫管事安排了車馬,一切皆宜,來時還看到了吳府的小姐出嫁,也算沾了喜氣。”
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面啪噠啪噠的腳步聲,人未至,聲先到:“姨姨,姨姨。”
門簾子掀開,露出一張圓潤的小臉,眼睛猶如黑葡萄:“姨姨,我來了。”慧姐兒準備像往常一樣直接撲進章始的懷里。
“慧姐兒,先見過蔡先生。”章始出聲制止了她的動作:“往后你就跟著蔡先生修身養性。”
女先生的事情老早就已經跟慧姐兒說過,此刻看著蔡梧,一臉好奇,小家伙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慧姐兒見過先生。”
蔡梧笑著點頭,拿出一個長長地木盒子遞給她:“這是我自己做的兼毫,你剛開始啟蒙,用這個正合適。”
慧姐兒接過,乖巧地道謝。
章始這才招手讓慧姐兒過來:“先生勞累了幾日,先下去休息。”
蔡梧起身告辭,出了章始的院子,迎面而來一位行色匆匆的官老爺,那官老爺穿著官服,行走如風,與她錯身之時也側頭看了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就往院子里去。
章始剛送走蔡梧準備去院子里坐一下,不知為何這樣坐著也無法心安,還不如做些其他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鈴鐺走了進來:“縣主,文大人來了。”
“快請。”站在廊下的章始渾身緊繃,臉僵硬得如石塊一般。
文起如一陣疾風一樣走到章始的面前:“那群流寇抓到了,只是領頭之人跑了。”
章始的心忽上忽下,聽到領頭人跑了,心一緊:“可知是何人?”
文起看著章始,眼神復雜,似乎醞釀了一會才說:“是萬脩。”
聽到這個名字,章始心一沉:“確定?”
“確定。原來這群流寇就是當初萬脩帶走的那五百將士。”文起實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難怪一直抓不到他,府兵里的人往往都會對他們網開一面,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走了他。今日重重包圍之下,萬脩竟然劫持了吳小姐,而府兵中的人就那樣不動聲色地放走了他,幸好鄭義帶人救下了吳小姐,萬脩負傷遁入水中,馬大人已經派人在搜尋。”
說起各中因由,文起又氣又怒:“這群養不熟的白眼狼。”
“軍法處置。”章始就是因為懷疑府兵不力,才向馬郡守求助,此刻做實了自己的猜測,她并沒有料事如神的喜悅,只有往事如煙的無奈,她和萬脩終于走到了這一步。
想起這些文起還是后怕不已:“幸好縣主事先安排了鄭義等人,否則這次吳小姐兇多吉少。”萬脩落草為寇,窮兇極惡,已經不是當初的萬脩了。
“吳小姐現在何處?”
“我已經護送吳小姐回了吳府。”
章始點了點頭,讓鈴鐺拿來了黃歷:“我看二十號是個好日子,二十號我親自送吳小姐去漆府,為其主婚。”
雖然捉拿了流寇,但是也是壞了別人的婚事,而且吳小姐險些命喪當下,也是他們有愧于她,文起說:“縣主仁慈。”
“發通緝令,捉拿萬脩之人,賞白銀千兩。”萬脩逃竄,始終是一個隱患,如此大動干戈還是讓他逃脫,章始心有不甘。
“是,我這就去辦。”文起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章始站在廊下看著明晃晃的日頭,云竹,你的心血在我的手中毀于一旦,我有愧于你,但是我不后悔,身上的毒瘤應該忍痛割掉,否則它侵蝕的將是整個身體。
吳府的大小姐突然由縣老爺護送歸來,還在吃宴席的賓客都大驚失色,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縣老爺說吳小姐這次協助縣衙抓住了流寇,原來這場婚事只是一個幌子,吳小姐巾幗不讓須眉,膽識過人,一時間眾人交口稱贊,府里熱鬧不已。
后院里,吳老爺和吳夫人看著驚魂未定的謹言,滿是心疼:“真是天殺的流寇,謹言,文昌呢?”
到現在吳謹言的心還在撲通撲通直跳:“漆公子回去安撫府中的人,擇日再來迎娶。”
吳夫人卻急得垂淚:“好好的婚禮變成這個樣子,雖說你做了好事,但是人言可畏,不說外面風言風語,你讓漆府的人怎么看你。”
回到了家,吳謹言神識歸位,聽吳夫人這樣說,便不依了:“娘親,你說什么呢?我這可是大功一件,縣主都答應替我主婚呢,你擔心什么呢。”
吳夫人一驚:“縣主什么時候說的,你這丫頭,怎么不早說呢?”
“我那日去塢堡的時候,縣主說的呢?”吳謹言轉身看了看梳妝臺上的西洋鏡:“幸好我把西洋鏡留在了府中,否則今日一片混亂,只怕會浪費了縣主的一片心意。”
吳夫人看著沒心沒肺的女兒,只希望這次是因禍得福,往后由縣主護著,漆府也不敢搓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