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十五年,西南二洲再度聯手強攻東洲。東洲公主率領親衛彩衣騎親赴戰場,七千彩衣騎,二十萬東洲勇士硬生生抗住了二洲的猛攻,在東洲邊境筑起堅固的防御之墻。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女以其出色的領兵作戰能力,譜寫了獨屬于她東洲女戰神的傳奇。
玄冥十七年,北洲南部暴亂,西洲揮兵北上,以南部為缺口,直插北洲腹地。北君歐楊御駕親征,一路凱旋高歌,將西洲軍隊逼出邊境。大好局面,橫生枝節,這場戰爭最后以北洲落敗而告終。
寬敞明亮的房間,古色古香的裝潢,精美華貴的雕花大床,還有躺在床上的美男子。
男子生得極好,眉宇間帶著與生俱來的儒雅之氣。飛揚的劍眉下,卻是連女子都要嫉妒幾分的長卷睫毛,鼻若懸膽,勾勒著完美的弧線。
他的雙眸緊緊閉著,臉色也是異樣的蒼白。他只是簡單地躺著那里,卻讓人生不出半點侵犯之意。那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氣質,高貴而不容褻瀆。
翩翩公子,風華萬千!
眉峰微微蹙起,寶藍色的眸子緩緩睜開,如同價值連城的藍寶石一般奪人眼球。只是,無神的眸子卻讓這本該光彩熠熠的藍寶石黯淡無光。
眼前的一片黑暗讓歐楊有些呆愣,他睜著無神的眸子呆呆地“望”著床頂,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南部暴亂,他率軍平叛。一朝不慎,身處險境,不僅失了半條命,連眼睛也徹底瞎了。
如果不是這場意外,他還是那個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還是那個儒雅俊逸的北洲君王。
一切,都變了。
歐楊自嘲地笑了笑,閉上眼,神色晦明晦暗。沒了眼睛,他的行動處處受限。亂世之中,他拿什么護她一世周全,拿什么替她手刃仇家?
偌大的房間,漸漸蒙上一層淡淡的哀,壓抑而令人絕望。
窗外的陽光卻燦爛無比。
“歐楊,你醒了!”滿帶驚喜的女聲傳來。話音落地,女子的身影已經沖至床前。
女子一身淡藍色衣裙,腰間緊束,曼妙的身形一覽無遺。俏麗的臉上,瑩瑩水眸氤氳著一層水汽。美人欲泣,我見猶憐。小巧的鼻子下,紅潤的唇卻是肆意上揚,綻放出一抹燦爛至極的笑容。
沒有得到回應,扶柳不由擔憂,試探地輕喚:“歐楊?”
歐楊偏過頭,“看”了她一眼,掙扎著坐起身。
“你干嘛?”歐楊的動作把扶柳嚇了一大跳,趕緊上前扶起他。“不好好躺著,起來作甚?你是傷員!”
南部一戰,他本來占盡優勢。卻因著她的疏忽,把好好的一副牌打爛。若不是為了救她,他也不至于丟了半條命,甚至連眼睛都沒了。他多么驕傲的一個人啊,一輩子活在黑暗中,她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住。
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眉眼,歐楊干啞的聲音帶著幾分愛憐,“你哭了!”伸手將她抱入懷中,頭埋在她的頸窩中,輕聲哄著:“不哭,我無事!”
眸中蒸騰的水汽匯聚,終于是忍不住流了下來。“你還說無事,都只剩下半條命了!你知道你這一身的傷看得我有多害怕嗎?歐楊,你就是個混蛋!”
歐楊蒼白的面上閃過無奈。千軍萬馬,他亦能談笑風生,只是懷中小女人的眼淚,他還真招架不住。他不禁苦笑一聲,從未想過,他會在一個女人身上栽得如此徹底。
“嗯,我就是個混蛋。”歐楊認真地說:“小柳兒,今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你巧笑嫣然的模樣,也斷不能像從前一樣滿大陸找你了。”
他的手落在她的臉上,一筆一筆,認真而細致地描摹著,似要將她的面容深深烙印在心上,永遠不可磨滅。
她本就不喜歡待在他身邊,每次都要用盡手段將她留下。而一逮到機會,她就會逃,滿大陸地跑。這次她再逃,他這副殘破之軀怕是追不回她了。
罷了,他如今同一個廢人別無二致,這般模樣也配不上如此美好的她,且放手讓她追尋她想要的自由吧!
“你走吧,這次,我不再追你了!”他轉過身,不愿讓她看到自己面上的灰敗之色。
扶柳心中一緊,以往她前腳剛逃,這個男人后腳就會跟上她,端著一副儒雅公子的模樣,死皮賴臉地黏上來,怎么都趕不走,然后再連哄帶騙地將她拐回北洲。可是這次,他卻說,他不再追了。
不見往日里的儒雅風流,不見面對她時的嬉皮笑臉,蒼白的面容上難掩自卑的神色
這個男人何等尊貴,卻因著一雙眼,流露出這樣的神色。
扶柳抹了一把奪眶而出的淚水,握住那雙溫暖的大手,“這次,你不再追了。可是,我卻不打算再跑了。”
看到歐楊震驚的神色,她一笑,傾身吻了吻他寶藍色的眸子,“若此生你都看不見了,我便做你的眼,同你看盡人世繁華!”
偌大的房間一片寂靜,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許久,歐楊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吶吶地問:“為,為什么?”之前他完好的時候,她想盡法子從他身邊逃開。如今拖著這副殘破的身體,她卻要留在他身邊。
同情?亦或是報恩?
他搖搖頭,“看”向窗外,“你不必如此!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你不欠我什么。小柳兒,無需因為虧欠委屈了自己。”
“委屈?”扶柳歪著腦袋,卻是笑了,“我扶柳本出身高貴,一朝事變,我從集萬千寵愛的大小姐變成西洲人唾棄的對象。云端和泥沼的差別,不會有多少個人比我更懂。”
“這幾年,我走遍五洲,遇到各色各樣的人,人性的薄涼我深有體會。許多人因著我的身份對我避之不及,唯有你,依舊待我如初。歐楊,這世間不會再有人比你待我更好!”
“你傾盡所有給我無上尊榮,無盡寵愛,總是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甚至不惜為了我,與整個西洲為敵。”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歐楊,你為我做的一切,這里,都記得!”
“從小,我最希望的就是像母親一樣找一個一心一意愛我的人長相廝守。你曾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我便許你不負如來不負卿!”
“你若不離,此生不棄!”
你若不離,此生不棄!
這八個字不斷地在歐楊腦中回旋,就像聲聲驚雷,在他腦海炸響,讓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歐楊竭力壓制住內心的躁動,握著她的肩膀,“你想清楚了,有些事情是沒有回旋的余地的。你真的準備好陪我面對北洲的血雨腥風,真的準備好要和一個瞎子生活一輩子了嗎?”
歐楊語氣生硬,其中卻暗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他的手勁很大,仿佛傾注了畢生的氣力。
肩膀處傳來陣陣痛感,扶柳恍若未覺。她的男人啊,什么時候變得那么小心翼翼了。額頭抵住他的,扶柳輕輕地說:“我不后悔!能待在你身邊,是我之所幸!”
一字一句,堅定無比。
歐楊,你也許不知道你之于我有多重要。至親慘死,親友背棄,我的這顆心早已毫無知覺。可是你的出現,就像是熾日消融了周遭的冰雪,讓它得以重新跳動。
我不會再走了,這一次,換我來守護你。
巨大的喜悅迎面砸來,歐楊有些不知所措。但在下一刻,他緊緊抱住面前的女子,似在威脅,“你要是敢走,哪怕傾盡北洲之力,把這片大陸翻過來,我也要找到你,把你永遠囚禁在身邊,從此再無自由可言!”
他給她機會離開,她不走,那今后也不要再走了。若是有她的陪伴,那無盡的黑暗,似乎也沒有那么難耐了。
扶柳靠在他懷中咯咯地笑,“自由?今日起,你便是我的自由!”
歐楊的手臂慢慢收緊,似是要把她嵌入身體一樣。
“咳咳咳!”歐楊突然面色一白,急忙放開她,將頭扭到一邊,不住地咳嗽。
扶柳忙給他順背,“以后不要再逞強了!這次要不是莫,你真就沒命回來了!”
莫?一想到那個義無反顧擋在他身前的女子,歐楊心中十分復雜。自始至終,他愛的只有扶柳一個。莫的真心,他注定無法回應。
歐楊問:“她現在怎么樣?”
扶柳嘆息道:“她雖沒有你傷得重,但是拖著重傷的身軀,為你治療了一夜,這會兒,情況怕是不會太好。你剛醒來,還需要休息,一會兒我便去看看她,你且放心!”
雖是情敵,扶柳卻對莫離生不出半點敵意。且不說她為歐楊付出了多少,單單是自己的這條命她就不知救了幾回。這般敢愛敢恨的女子,扶柳是打從心里面敬佩的。
“也好!”歐楊點頭。世上最難還的債便是情債,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那個始終一心一意付出的女子。
扶柳扶著他緩緩躺下,細心地為他掖好被角。
歐楊實在是太虛弱了,躺下去沒多久就發出綿長的呼吸聲。
也就在這時,“吱——”的一聲,緊閉的房門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