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來點，再高點！挺高點不行嗎？墻太高我過不去！”
“……挺不高了！”
“別墨跡！平時看著高高壯壯，誰成想中看不中用！”
“……孫子！你怎么不說是你挫！”被踩在腳下的男人嚷聲，強烈表示不滿。
聽這話音，站在他肩頭的女孩子低下頭，杏眼一瞪，腳下狠狠一踩，“要死啊！小點聲！萬一驚動了李嬸子怎么辦？！”
默了默，“還有，我叫孫紫，不叫孫子！”
一本正經的解釋，黑暗中稚嫩的臉嚴肅的不像是個孩子，如同黑曜石一般的水眸在無半點星光的夜色中，熠熠生輝。
文程璧一時有些出神。
可片刻后……
“笨蛋！”文程璧忍著怒火，“你聲音更大！”
果不其然，屋里傳來動靜。
“誰？”
一道低沉且帶著質問的男聲，成功讓做賊心虛的倆人手忙腳亂的從墻頭下來。
文程璧夾了孫紫就跑。
他個子絕對不矮，尤其是跟只有十二歲，還有些發育不良，干癟瘦弱的孫紫比起來，已經可以用“偉岸”來形容。
即便他也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而已。
被夾著的孫紫毫無反抗力。
當然，她也沒想反抗，因為剛剛從屋里傳來的男聲實在太過耳熟，她決定走為上策，沒偷到東西是小，被抓住才是大！
夜色里，一時間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直到跑出了幾條巷子，文程璧才頓住腳，孫紫順勢從他身上滑了下來。
擦了擦額間細密的汗，文程璧氣喘吁吁的倚在墻面上。
孫紫斜了他一眼，活動下被夾的酸疼的身子骨，撇了撇嘴，“果然是當少爺的，跑這兩步道就喘成了這樣。”
文程璧臉上一紅，氣急敗壞的道，“知道……知道我是少爺，你……你還敢對我……對我不敬？”
“不敢，二少爺，二公子。”——敷衍到不能再敷衍的音調。
小臉皺皺的，堆縮在一旁，顯然不想搭理他。
文程璧頓時七竅生煙。
“你摸摸自己還有沒有良心！小爺帶著你跑了這么遠，看起來麻桿似的人，竟然這么重？你還敢跟小爺擺臉色？”
孫紫連多余的一個眼神都不愿分給他，“隔得太厚，距離太遠，摸不到。”
輕飄飄的一句落下來。
文程璧起初還有些摸不清頭腦。可待反應過來后……
臉色登時爆紅。
“你你你！你還是不是姑娘！”
孫紫狀似好奇的看他一眼，“二公子什么時候添了口吃的毛病？要不要小的給您請個大夫？說好了，先拿錢！”
文程璧剛想沖口而出的話都被卡在了喉嚨里，不上不下，堵的難受。
瞪了她半響，才吐出一口濁氣。
罷了罷了，又不是才認識她。
這丫頭年齡不大，膽子卻不小。不把他這個縣丞家的公子放在眼中，早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
他還置什么氣？
梗了半天，腦子卻回想到她剛才那的句話，眼睛一轉，嘴角帶著壞笑。帶著輕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眼孫紫，“干煸蕓豆的身材，也好意思……”
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靜謐的夜色里，孫紫聽的實在。
自己低頭瞅了瞅，嘆了口氣。
這確實是如文程璧所說的蕓豆身子，完全沒有前世的豐滿。雖然心里有些無奈，但沒辦法，索性挺了挺胸膛……“流氓！”
文程璧：“……”
他特么好想去死一死！
孫紫還是覺得不解氣，“剛剛要不是你，咱們怎么會被發現，這下子可好，木材沒偷到，我的水車什么時候才能做好！”
孫紫是穿越人士，前世本是機械工程方面的優秀生，可惜連畢業證都沒領到，就一命嗚呼。
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也有十二年了。
她從一個襁褓里的嬰孩兒，也長成了小姑娘一枚，但這個小姑娘比起做一個嬰兒來講，最大的可取之處也就是能夠行動自如了些。
但，僅此而已。
她依舊吃不飽穿不暖，連帶著身材都要被取笑，尤其還因為某些原因，被村里邊排斥。
痛定思痛，這才萌生了用前世所學來謀求生路的法子。
文程璧何其冤，明明是她最后那一聲引來的人，竟然還反咬一口？
不過身為大男人，他已經懶得再去跟她辯駁，因為深諳她性子，知道自己就算與她理論，也根本理不出什么結果。
沒準到最后，千錯萬錯又是他的錯。
雖然現在也沒差啥。
狠狠的出了好幾口氣，文程璧平復了一下情緒，“孫子，李寡婦家里那個男聲，你有沒有聽著比較耳熟？”
話音剛落，一只小手瞬間抓住了他的衣領，弄的他措手不及。
再抬眼，某張毫無攻擊力的臉離他的鼻子不足一尺的距離，表情兇巴巴的，“我說了多少次了，我叫孫紫，不叫孫子！”
文程璧被她逼在了角落，身后是冰冷的墻壁。
懶洋洋的掏了掏耳朵，這種反駁他已經聽了無數次了，也不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每每看她那活靈活現，明明沒什么能力還敢直起腰甚至俯視他說話的樣子，便覺得好笑。
久而久之，他養成了習慣。
“知道了，孫紫！孫紫！還不松開？”最后一聲，語調微微上揚，聽得出沒有憤怒之意，反而帶著點微微的調笑。
孫紫松開，手在衣服上蹭蹭。
多虧是黑夜，文程璧沒看見她嫌棄的樣子，否則不知道會不會給她拎起來，胖揍一頓。
“當然聽出來了，否則我怎么會老老實實的被你夾著跑。”
文程璧頗覺驚訝，“你不在意？”
孫紫白了他一眼，“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文程璧尷尬的咳嗽了一聲。
孫紫是被她阿爹阿娘嫌棄，一出生就給丟棄了的，被村里一個人人都嫌“晦氣”的婆子撿走養大。
長大后的孫紫聰慧伶俐，在匠工這一塊，有著過人的天賦，給自家賺了不少好處，村里上下都知曉。而那孫紫的爹娘知曉這是他們閨女后，說死也要認回去。
但是孫紫執拗，非要住在陳婆子家，一來是對陳婆子感情深厚，二來對當年拋棄她的爹娘有很大心結。
李嬸子是這村里，出了名的寡婦。
年紀輕輕就死了丈夫，她自己又沒什么親人，這么多年，不知道多少村里漢子跟她有那么一腿。
沒成想，今天輪到孫紫的阿爹了。
文程璧摸了摸鼻子，也不怪她對這件事如此冷淡。
“那個……既然今天你偷不到要用的……反正偷東西也不是什么好習慣，這樣，你想要的木材，包在我身上吧！縣里不夠，我就去郡上買！”
孫紫表示懷疑，“你此話當真？”
“當真！”文程璧拍胸脯，反正她想做的那個什么“水車”，他也感興趣。
孫紫掩在夜色中的唇微微一勾，“那拉鉤，說過的話不許變。”
文程璧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哪門子的邪，就這么直直的把手伸了過去，只感覺滑入自己指彎的手指，軟軟的，輕輕的，撓得他心里癢癢的。
忙抽回手，輕咳了一聲，“下次有這樣好玩的事兒，還找我！”
“放心！當然少不了你！”孫紫跟他揮手告別。
文程璧點了點頭，心滿意足與她分道揚鑣，反正再拐彎就是陳婆家，他不擔心。
……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孫紫并沒有回陳婆處，反而轉了個彎來到了她所謂親爹親娘家。
隔的不遠。
孫紫在外面守了一會兒。
現在幾近夏日，即使夜重，有輕風，她也不覺得有什么寒涼。反而心情愉悅的就差哼起了小曲兒。
沒多時，不遠處的拐角就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正是她阿爹，劉旺。
孫紫因為跟著陳婆子住，姓了陳婆子亡夫的姓氏，即便是認回了父母，也沒有改姓。
孫紫自己不想，他們也無所謂。
眼見著劉旺的身影越來越近，孫紫一骨碌便閃進了劉家的大門。
劉家雖還算不錯，但也不是多么富足的人家，半夜里肯定不會掌燈的，尤其現在早就過了子時。
在黑暗中，孫紫準確無誤的找到了她爹娘的床榻……
“阿娘！阿娘！小紫想跟你睡！”
石破天驚的大喊，震得院外沉睡著的鳥兒展翅高飛，更別說被孫紫沖著耳朵喊的劉陳氏。
迷迷糊糊間，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朝自己撲過來。
“誰！”劉陳氏大驚之下，上腳就踹過去。
孫紫像是早知如此般，輕巧的避開，轉身撲到了陳氏的身上，“阿娘！是小紫！女兒做惡夢了，嗚嗚，阿娘要抱抱！”
劉陳氏還在懵逼之中，半響才緩過神來，意識到是孫紫，張開口就是大罵，“你個死丫頭，叫鬼啊！擾了老娘的好夢！打死你個小雜碎！”
說罷，抄起炕上的掃帚就打，那一下下狠勁，真想是要把孫紫打死了才罷休。哪里是像打閨女？簡直就是在打仇人。
可惜她打了半響，一下也沒挨在孫紫身上。
而打著打著，劉陳氏也意識到不對，這怎么還少了個人？
“劉旺呢？”
楞了一陣，像是意識到什么，劉陳氏忽然一推門，起身就沖大門口走去。
跟躡手躡腳，美滋滋正想要鎖上院門的劉旺，碰了個正著……
劉旺嚇的一縮脖，登時愣在了原地。
而劉陳氏同樣沒有反應過來，怔了好半天……
“劉旺你個死了娘的！你又去哪里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