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早上出門時許多洋的話“早立秋涼颼颼,晚立秋熱死牛”,今年就屬于晚立秋,雖然已經(jīng)進(jìn)入九月,還是烈日炎炎。高三十班的教室里,頭頂?shù)牡跎绒D(zhuǎn)個不停卻如同虛設(shè),許多糖心里頭默默感嘆,真是熬過了盛夏卻沒能躲過“秋老虎”。
四十二個人,全都攢在一個空間里,空氣都像是凝固了,熱氣一層層浮在四周,有些透不過氣。
講臺上班主任孫老頭正在開學(xué)演講。
“有些同學(xué)討厭學(xué)習(xí),討厭三角函數(shù),討厭英語,覺得這些事沒意思也沒有用,你覺得是在浪費時間,覺得父母和老師都在逼迫你們,然后你們假裝敷衍著,像行尸走肉一樣困在這里,你們抱怨,焦慮,迷茫,是不是?”
回答他的,是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連帶著嬉皮笑臉的“呵呵”。
孫老頭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鏡框,突然,“啪”的一聲,黑板擦被摔到講臺上,又——彈到坐在第一排的一位女生面前。
那位女生明顯嚇了一大跳,卻也沒敢吭氣,默默地揉了揉被黑板擦砸中的手背,有點疼。
孫老頭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傷害到了一位無辜的女同學(xué),繼續(xù)吼道:“我就想告訴你們,你們真特么是個大傻X!”
唏噓聲四起。
“不好好學(xué)習(xí),畢業(yè)后,你們會去不喜歡的大學(xué),學(xué)不喜歡的專業(yè),去一個不喜歡的城市,不停地?fù)Q著不喜歡的工作,因為你不喜歡,最后什么也做不好,一無所成時,你就會覺得這世界太特么操蛋。所以,好好讀書,把眼前的事做好,未來才有選擇權(quán)。最后一年了,都給我打起精神,動起來!沖刺!沖刺!沖刺!”
許多糖微低著頭,鉛筆在指尖轉(zhuǎn)動,她和大多數(shù)學(xué)生一樣,對于老孫頭這種唾沫星子飛滿天的慷慨激昂雖然有些煩,但心里頭還是起了波瀾。
到底是最后一年了。
高三了啊!
老孫頭居高臨下,掃視一圈,放眼過去一個個神情肅穆,連平日那幾個讓人頭疼的刺兒頭,也都斂了神色,對此,老孫頭很滿意,老神在在呷了一口茶葉水,便走下講臺,打開教室的門,跟著帶進(jìn)來一個男生。
高個子,淺藍(lán)色格紋襯衫,微微瞇著眼,似笑非笑,面容俊朗。
老孫頭開始介紹:“同學(xué)們,這位是轉(zhuǎn)校生,艾方耀,從市一中轉(zhuǎn)過來的,以后就在我們班,以后大家互相督促,共同進(jìn)步。”
教室里瞬間安靜,隨即又是一陣唏噓聲。
“市一中?這人是腦子瓦特了吧。”
“是不是在市一中犯了什么錯誤,鳳凰落草,變成我們文寧的一只雞了?”
“操,又來一小白臉。”
……
一片起哄聲中,許多糖抬起頭,待看清講臺上的人,怔愣了幾秒。
這時,徐嬌從后頭捅她肩膀:“帥哎,唐宇校草的位置可能要不保。”
聞言,許多糖皺皺眉,幽幽開口:“根本沒有可比性。”
徐嬌頓時興奮起來:“你認(rèn)識?”
“嗯,以前住在一個小區(qū),后來搬走了。”
“靠,你這個前鄰居,痞帥痞帥的。”
“是痞壞,小混蛋一個……”
說話間,就看到講臺邊上的人微微躬身,一本正經(jīng)道:“我是艾方耀,以后請多關(guān)照。”
接著他撇過頭,聳著肩,咧開一個散漫的笑容,看向某處,一副終于被我逮到的得意模樣。
對象是——她。
許多糖身體一僵,下意識地往后靠了靠。
或許是想多了。
但由不得許多糖再多想。
孫老頭接下來的話猶如晴天霹靂:“艾方耀同學(xué),你去許多糖邊上坐吧,第四排靠窗的位置,來,許多糖,舉一下手。”
徐嬌發(fā)出一聲喟嘆:“好巧,算不算有緣千里來相會?”
許多糖一臉懵逼,暗暗“呸”一聲,想推辭的話如鯁在喉,卻沒說出口,十分不情愿地舉起右手。
艾方耀眼眉一撩,拎著書包晃晃悠悠徑直朝許多糖所在的位置走過去。許多糖看著艾方耀走來,屁股輕抬,惡狠狠地將底下的凳子往邊上一挪,發(fā)出一聲噪響,驚得孫老頭嘴角一抽。那姿態(tài),就像看到一坨翔,就差沒捂鼻子了。
“哎,好久不見。”
許多糖扭過頭,輕哼了一聲。
一副恥于與他為伍的樣子,又往窗邊靠了靠,沒好氣道:“你誰呀?不認(rèn)識。”
艾方耀:“……”
艾方耀抿了抿唇,突然說:“幾年不見,我的小胖妹變瘦了,也好看了,現(xiàn)在再坐自行車,應(yīng)該不會爆胎了。”
“……你!”許多糖瞬間脹紅臉。
就知道這人死性不改。
后桌的孫嬌直接噗嗤笑了出來,“哎,多糖,你以前是個胖子?嘖嘖,真得很難想象,哈哈……哈哈。”
許多糖回瞪了艾方耀一眼,惡狠狠的眼神,一言難盡。
****
她有多胖?天知道!
上初中的時候,許多糖不會騎自行車,她也一直想學(xué),但是始終學(xué)不會。她家離學(xué)校不遠(yuǎn)不近,為了給哥哥省錢,她每天都要早早起來,步行去上學(xué)。
初一冬日的一個早晨,許多糖踏著疲憊的步伐一直走啊走,前一天晚上在店里頭幫哥哥忙,睡得有些晚,越走書包越沉,感覺路途是那么的遠(yuǎn),天氣是那么的冷……
這時,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是隔壁單元的艾方耀,正騎著他的自行車在路上疾馳。
他們都住在電信局給的單位福利房里,她爸爸生前和艾方耀的爸爸是一個單位的。
“許多糖,快點走,要遲到了。”
許多糖疲憊地擺擺手:“好……”
可能處于于心不忍,看到她這么累,艾方耀就對她招手:“許多糖,你上來,我馱你一起吧!”
許多糖心中一喜,但又不想麻煩他,就拒絕道:“沒事的,我自己走!”
或許是少年豪氣,“跟我別客氣,上來!”
許多糖拗不過,怕耽誤到最后害他遲到,就勉強道“噢,謝謝你了!”
一邊說,一邊一屁股坐到他車的后座。
坐下去的一剎那,整個自行車頓時發(fā)出了吱吱呀呀的呻吟聲……
許多糖尷尬地笑了笑。
媽呀——
正直發(fā)育期,新陳代謝快,她總是覺得餓,許多洋也不拘著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一不小心,就——一百二十斤了!
但,許多糖不想承認(rèn),一定是這車有毛病!
上車以后,艾方耀猛地蹬了一下,車子……紋絲不動!
艾方耀回過頭,對這她露出了蜜汁微笑。而許多糖從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絲絲嘲弄……
心下有些慌亂,就訕訕地說:“算了,我下來,你先走……”
不等她說完,也沒來得及下車,艾方耀又是猛地一蹬,車子開始呼呼往前騎。
但少年的喘息,在她的映襯下,稍顯羸弱的背影,許多糖不安的同時,又有些同情他。
自行車吱吱呀呀的聲音一直沒斷,許多糖聽在耳朵里,肝兒顫……
路過一個十字路口。
許多糖聽到了一聲巨響……
緊接著,屁股狠狠地顛了一下。
車胎竟然……
許多糖:我什么都沒干啊,就壞了?
壞了?
豆腐渣牌的吧!
艾方耀下了車,滿臉憂郁。
他看許多糖的眼神仿佛在說:你賠,你賠——嗚嗚
許多糖呆在原地,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也顧不得遲到了,許多糖賠著艾方耀到修理鋪。
艾方耀說:“許多糖,前面一條街就到學(xué)校了,咱倆別一起走了,萬一被老師看到,容易誤會我們早戀。我先走,你過一會去。”
許多糖沒有理由反駁,感動道:“行,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間隔十分鐘,許多糖回到學(xué)校,早讀已結(jié)束,一推開教室的門,就覺得氣氛怪怪的。
一個男同學(xué)大喊一聲:“胖妞到了!”
整個教室的人都哄笑起來,聲音之高亢,許多糖下意識想捂耳朵。
艾方耀的食指直直地指著她:“就是她,把我的車胎坐爆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
小混蛋!沒禮貌的家伙!
許多糖想起往事,心肝脾肺腎都堵。
她沒想到他會提起這事,脾氣上來,擋都擋不住:“艾方耀,你到底要怎么樣?”
聲音不大,卻飽含怒意。
他的淺藍(lán)格紋襯衫袖子卷起,露出一小截結(jié)實修長的小臂,微低著頭,輕笑慢語:“要你,記住我。”
許多糖:“……神經(jīng)病!”
她別過臉去,再不看他。
這廝,空長了一副臭皮囊!都說三歲看老,小時候壞心眼的家伙,指望他有正經(jīng)話!
一臉的厭棄,撞進(jìn)艾方耀的眼里,他也不惱,頗有耐心,又問:“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
猝不及防,許多糖“哈?”
這時,上課鈴聲響起,是一節(jié)物理課。
禹城是盆地地貌,濕度高,日照少,降雨充沛,氣候宜人,城市節(jié)奏舒緩,許多糖很喜歡這座城市,要說有什么小缺點,就是一年總會發(fā)生一到兩次地震,雖然不強烈,但還是有些嚇人。
七月份就發(fā)生過一次。
物理趙是個慣會利用實例講解理論的老師。
“縱波比橫波快,同學(xué)們,你們要是感覺屁股顛,哪怕只是一下,就要趕快跑!靠前門的從前門跑,靠后門的從后門跑,靠窗的直接跳窗,老師我肯定是最先跑的人,我是絕對不會管你們的,你們自己要學(xué)會逃生!”
說完,很多學(xué)生跟著笑起來。
但——跑——
許多糖一個激靈,頓時想起來一件事,也大致明白了艾方耀突如其來的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