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浪天涯回過神來,朱元璋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盛夏的夜晚很有幾分燥熱,蟲鳴聲更添煩悶。
一抹血紅的月色剛剛從西邊升起,透過窗戶,浪天涯能見到那妖異的月光落在老舊的梨花巷里,幾分荒涼,幾分寂寥。
無塵抱著一個大西瓜笑哈哈的跑來,很是興奮的說道:“看看,我撿了個什么!”
“你確定是撿不是偷?”
“哇靠!我是什么人?我家纏萬貫,日揮萬金的人會去偷一個西瓜?”無塵蔑視道。
浪天涯打了哈欠,疑惑道:“那為什么你這么開心?撿一個西瓜而已!”
“你不知道!怎么說了……我……我從小就是那種與好運絕緣的人,這次看來是時來運轉了,竟然讓我在街上撿了這個一大個西瓜。”無塵笑哈哈的拍了西瓜兩下,繼續道:“來,拿刀來,切了!哥請你吃西瓜。”
兩人蹲在門口,一片暗黃的燈光將二人的身影投射在前方,拉出老長老長。
“噗!哈!這個吐的遠,看你怎么跟我比。”無塵樂哈哈的道。
浪天涯不服輸的吃了一口西瓜,憋住了勁,而后猛的一吐,一顆西瓜籽被吐出好幾米遠,可與無塵的想比,還差了一點距離,心灰道:“你小子肯定用真勁了,不然怎么能吐出那么遠。”
無塵鄙棄道:“我要用真勁的話,那顆西瓜籽就吐進樹干里面去了,至少三寸。”
浪天涯‘咦’了一聲,問道:“為何我現在感覺晚上看東西會比原來清楚很多,雖不至于像白天那么清晰,但只要動的東西和我心里去想看的東西,我都能看得到呢?”
“恭喜你啊!這是修為到了青銅二的特征,若哪天你發現耳朵能聽到很細微的聲音,然后你沉下心,這聲音仿如在耳邊一樣,你就到青銅三了。”
“哇哦!這么厲害?”
“馬馬虎虎啦!”
“若你到了白銀你會發現這個世界更加不同。”
“有什么不同?”
“怎么說了,舉個列子吧!你看到的太陽是什么顏色?”
“紅色咯!”
“等到了白銀時,你會發現太陽是一個在燃燒的火球。”
浪天涯詫異的道:“那你看月亮是個什么?”
無塵微微一抬頭,朝著那一抹暗紅的月亮望去,淡淡道:“坑坑洼洼的!”
“不會吧!眼睛會變成望遠鏡?”
“什么是望遠鏡?”
“啊!好你們兩個偷瓜賊!我說怎么西瓜少了一個,害我今天的工錢全給賠進去了。”一個聲音從遠處的街頭傳來。
浪天涯回過頭,就見到一個年輕的女子氣憤的從黑暗處走來。
無塵拿著最后半截未吃完的西瓜看了看,而后猛咬幾口,西瓜的汁水順著他的手一直流到了手肘,就見他一擦嘴,將西瓜皮丟在了遠處,而后裝作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蹲在門口左看右看,一副與我無關的樣子。
那女子來到門口時,浪天涯透過屋內暗紅的燈光看到她有些疲倦的臉。
齊肩的短發,大眼,高鼻,小臉,曬的有些麥色的膚色,一身干凈但有些褶皺的灰色長袍,這女子給人一種灑脫,不拖泥帶水,行事干凈利落的感覺。
浪天涯站了起來,哈哈笑道:“偷?你看我像是偷西瓜的人嗎?”
那女子盯著浪天涯看了半晌,又朝無塵望去,見二人都是錦衣華服,又氣質出眾,疑惑的搖了搖頭,可旋即又哼道:“就在之前不久,我拖著最后一車西瓜在前面……在前面歇息了一會,等給人送到地方,就少了一個!”說罷,雙手一叉腰,理直氣壯的繼續道:“這條街靜悄悄的,就你這家店開著的,恰好又只有你們二人在吃西瓜,況且這么晚了,這城中的瓜果店也早關門了,不是你們偷的還有誰偷的?”
浪天涯點燃一支煙,笑道:“好好好!算我們買了你的西瓜,多少錢?我付雙倍。”
女子眼珠一轉,手一伸,道:“至少一百塊。”
無塵一下跳了起來,驚訝道:“小姑娘,別人一個西瓜不到二十塊,你要一百塊?別深更半夜的欺負我們兩個良家少男啊!”
女子一擺頭,哼道:“給還是不給?”
浪天涯哈哈一笑,道:“一百塊而已!和尚,給錢?”
無塵錯愕道:“等等!為什么是我給?”
“廢話,你說請我吃瓜的。不你給難道我給?”浪天涯白了一眼道。
無塵搖搖頭道:“看來還是沒有轉運啊!”說罷,從懷里拿出一疊厚厚的鈔票,翻了半天,慘兮兮的道:“沒有零錢,都是一千的。”
女子好像從未見過這么多錢,眼睛都看直了,蠻一揮手道:“我有零錢。”就見她從身上翻來翻去,腰帶里,懷里,鞋子里,拿出一堆錢來,數了半天,尷尬道:“少了五十。這樣吧!給你八百五,那五十算我欠你的。我可以幫你打掃衛生一次,怎么樣?”
無塵與浪天涯愕然,后者道:“算了算了,五十塊而已。”
女子接過錢,堅決道:“不行!一定要的,那明天我早上再過來,就這么說定了哦!”說罷,就哼著曲離去了,看樣子心情很不錯。
不知是賺了那五十塊?還是找回西瓜的損失?又或者有其它什么的目的?
翌日,浪天涯還在做夢,就被人給推醒了。
睜眼一看,是青兒站在床邊。
“公子,都過了午時了!下面有位姑娘一大早就過來了,一直等到現在了。”
“啊?”浪天涯揉了揉眼睛,嘀咕道:“還真的來了啊?”
等他洗漱完畢,來到樓下一看,果真還是昨晚那女子。
她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浪天涯抬頭看了一眼鐘,也估摸著無塵就要過來吃午飯了,便道:“讓她睡會吧!我去做午飯。”
青兒點了點頭,拿著把蒲扇走到那睡著的女子跟前,見她睡的滿頭大汗,幫她輕輕的扇著。
等到幾個小菜炒好,端上桌時,無塵準時的出現。
那女子不知做著什么好夢,口水流到了嘴角,而后猛然一下驚醒,快速的吞了吞口水。見到幾人都是盯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我打呼嚕拉?”
青兒掩嘴一笑,道:“這位姐姐好有趣了!”
無塵調侃道:“你的呼嚕都快敢上打雷了。”
女子一臉歉意的站了起來,忙道:“給老板添麻煩了。”
浪天涯拿出幾瓶冰啤酒放到桌上,招手道:“還沒吃午飯吧?來,一起吧!”
女子搖頭道:“那怎么好意思了!”
無塵哼道:“你會不好意思?”
女子尷尬的笑了幾下,起身朝外走去,道:“我在外面等吧!”
浪天涯笑道:“昨晚見你還一副江湖兒女的灑脫樣子,今日怎么就婆婆媽媽的了?”
女子愕然,回頭問道:“老板這店鋪當真什么都能賣嗎?”
浪天涯拉開啤酒的手停了停,暗道:“原來是有事求我!”抬起頭笑道:“嗯!來吧,邊吃邊談。”
“不知姐姐怎么稱呼啊?”青兒一邊替她裝好米飯,一邊問道。
“叫我小南就可以了。”
無塵呷了一口啤酒,笑道:“昨晚那性子才像男的,今日不是。”
小南哈哈一笑,舉著啤酒杯道:“昨晚的事權當我不對,來,我先干為敬。”說罷,將杯子里的啤酒一飲而盡,喝完后表情卻有些怪異,而后雙手捂著嘴,卻還是打了一個響嗝,就見她麥色的小臉一下變的紅彤彤起來,連耳根亦是如此。
“嘿……失禮了……這酒有些奇怪哈!”小南尷尬道。
三人見了她那副模樣,都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青兒笑道:“小南姐姐不用拘謹。這是我家公子,你可以稱呼一聲浪公子,這位是無塵小師傅。我叫青兒。”說罷,夾了一塊紅燒頭到她碗里,繼續道:“我家公子做菜的手藝可是一流,一般人想吃還吃不到了。”
小南“哦”了一聲,望著金黃的紅燒肉,早已是嘴中口水橫飛,當下連忙一口塞了進去,而后表情極度震撼,眼眶竟然是紅了起來,一邊吃一邊留著淚水。
弄的他們三人都是呆住了。
“對不起……我……我太久沒吃肉了……實在……實在是太……太好吃了。”小南一連夾了七大塊紅燒肉,將嘴里塞的滿滿的,含糊不清的說道。
無塵愕然道:“喂!我說小浪,你手藝大有進步啊!能把人吃哭啊!”
小南擦干眼淚后,抹了抹滿嘴的油,嘟著嘴道:“浪公子店里還差不差人手,我可以來做一久的細工嗎?”
浪天涯灌了一口啤酒,想起昨晚的事情,問道:“做一久?你……你在窮游江湖嗎?”
小南俊俏的眉頭一皺,有些生氣的道:“差不多!只不過我是一邊滿世界跑,一邊找一個人。”
無塵趴著米飯,口齒不清的問道:“找誰啊?殺父之仇?”
小南搖頭,道:“找我師傅。”說罷,惡狠狠的又道:“哼!等我找到了他,我一定讓他娶我,把他牢牢的鎖住,不再讓他離開我半步。”
無塵驚訝道:“你……你喜歡你師傅哦?”
小南轉過頭,一雙眸子堅定的望著無塵,問道:“有什么不妥嗎?”
無塵點頭道:“這有點大逆不道吧?徒弟怎么能喜歡師傅了?”
小南放下筷子,哼道:“我喜歡還要在意別人怎么看嗎?愛一個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雖說那個人是我師傅,可誰讓我喜歡他了?就算大逆不道,就算世人唾罵,我也要!就因為我自己喜歡。”
浪天涯一舉杯,哈哈笑道:“說的好!喜歡就是喜歡,哪管他娘的什么師傅不師傅。來,小南,我敬你一杯。”
小南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舉著酒杯道:“嗯!為自己喜歡的人干杯。”
浪天涯放下酒杯,吃了一筷子魚頭肉,問道:“你與你師傅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小南神情陷入了回憶。
“我出生在中州城一個還算富裕的家庭,父親繼承家業,是個風水師,他在二十歲那年娶了我母親,一年后有了我,我母親給取名叫李南南。
在我童年的記憶里,一直都是歡聲笑語,父母親很愛我,什么都給我最好的,所以我的性格有些刁蠻和任性。
但這一切都在我八歲那年消失了。
父親因為是個風水師的緣故,在中州算是小有名氣,可不想被一伙土匪給盯上了,他們抓了我和我母親,要挾我父親給他們找一處寶地。我們一直隨著那群土匪在北境呆了三個月有余,每天都是四處跑來跑去。
在最后,在長城的盡頭,我父親說寶地就在這里,但想要進這寶地沒有他的帶路,進去是九死一生。
然后他們放了我,抓著我父親和母親進去了。
他們一進去,那一塊地方突然塌陷,我守在那里好幾天也不見有人出來。
最后餓暈在那里。
醒來的時候,是在一處山頂的木屋內。
我見到一個大哥哥坐在我邊上。
他長的很好看,眼睛很溫柔。
他告訴我以后就跟著他在山上學武怎么樣?
我答應了,因為我也不知道我能去哪里。
就這樣,我們一起在山上呆了十年。
他喜歡喝酒,經常坐在山崖邊上的那顆紅杉樹上喝酒。
我就坐在山崖邊唱小時候娘親教我曲子給他聽。
他說這是他聽過最美的曲子。
我也愿意一輩子給他唱曲聽。
我知道,我愛上了這個男人,愛上了我的師傅。
有一天,我終于忍不住沖進了他的房里,告訴師傅我喜歡他。
我要做他的新娘。
可他卻跑了,丟下了我在山上一個人孤零零。
不過我知道他不是討厭我,而是害怕。
他害怕是因為我是他的徒弟。
他是喜歡我的。
我從他的眼神,他的一舉一動都看的出來。
他一定是喜歡我的。
有一天,我收到他的來信。
他說只要我練好了武功,能出師,他就娶我做他的新娘。
我便苦練功夫,又過了兩年。
他教給我的劍法我都學會了。
可他沒有回來,沒有回來娶我。
我就下山來找他。
我一路打聽他的消息,跟著他的腳步走。
可他還是躲著我。
我每到一個地方,他就先離我而去,這樣苦苦追尋了他兩年。
前些日子,我收到他的信。
他說他要去河谷城見一個老朋友。
我便來了這。
可一直沒找到他,手中的盤纏也花光了,就一邊給人做零工,一邊找他。”
等到小南說完,一桌酒菜也吃的差不多了。
浪天涯問道:“你師傅可真是個膽小鬼,既然也喜歡,為什么還要躲躲藏藏的?”
小南搖頭道:“他不是膽小鬼,他是在保護我。”
“那你知不知道他來河谷城是來見誰?我們可以幫你打聽一下。”無塵道。
小南思索道:“好像說是他的師妹。”
“你師傅是哪門哪派的?”無塵繼續問道。
“小門派,說了你也肯定不知道。是斷劍門。”
“呃……我托人幫你打聽一下這河谷城有什么人是斷劍門的。”無塵尷尬又道:“對了,你師傅叫什么名字?”
“徐長歌。”小南一拱手,繼續道:“那我先謝過三位的相助了,等我找到我師傅之后,成婚當日,我一定邀請幾位參加我的婚禮。”
青兒笑道:“小南姐姐說好了哦!一定不要忘了我們。”
小南哈哈笑道:“嗯!”
浪天涯提議道:“這樣吧!你暫時就住在我們這里,我們陪著你一起找,在河谷城,我們還認識一些人,也免的你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瞎撞。”
“師傅常說,江湖中人都是俠肝義膽,義薄云天之人,可小南一路走來,遇到像幾位這樣豪爽又樂于助人的俠士可真是少之又少。大恩不言謝!小女子先謝過了。”小南一臉嚴肅的拱手道。
無塵擺手道:“既是江湖兒女,你就不必那么多禮。等你心想事成那天,別忘記請我們喝酒便是了。”
“那是一定。”小南臉上閃爍著幸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