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月以心問心,“這是要去哪啊?母尊是要領我去見誰?還是…”正自顧的想著,二人已至一座黃瓦宮殿前,陽光照在琉璃瓦上金碧輝光令人炫目,舉眸望去只見得殿檐下一塊匾額,寫著“凌霄寶殿”四個亮灼灼的大字撞入眼簾,守門大將見菩薩前來忙施禮,“禍已撞下,多想已然是無益的大不了受幾道天刑。她將心一橫也就硬著頭皮隨著菩薩一同進的殿去。
殿前坐著兩個人,男子長須黃袍,衣襟前繡著龍紋,相貌清俊,不怒自威,越發顯得神圣。身旁的婦人,約摸四十來歲,玉簪珠履,雍容華貴,相貌頗為娟秀,在這個宮殿的龍椅上,還能坐著誰?堪堪是用膝蓋想想都知道。
殿中間卻跪著一人,此人卻不是方才的小將,還能有誰?
“尊者,”群臣向菩薩施禮,菩薩微微頷首。
“陛下、娘娘。”
“尊者請坐。”天帝說道。
菩薩便在下首右側的一張戧金交椅上坐下。
待坐定,天帝沉聲道:“摩德,你既知這畜生獸性未除,卻還將他帶入天宮,如今釀下此等大禍,你作何解釋?”
摩德面無表情的向前一伏:“微臣甘愿受罰。”
等等,這是什么情況,耀月一頭霧水,“毀園子的人明明是我,沒的冒出此人前來頂罪?我耀月即使再不濟,也不至于拉別人來當替罪羊啊,”才想上前一步開口說明原委,卻被菩薩一把扣住了手腕,微不可見地向耀月搖了搖頭。
天帝雖有心庇護,但礙于群臣在場,也不好私情相徇。遲疑的掠了一眼身旁的瑤池金母,他見金母亦不欲開口便頓了頓道:“既如此,你便去普化天尊那里領了九道天雷,十二道針決的刑法以示懲戒罷。”
耀月倒吸一口涼氣,如此重的刑罰怕不是要損此人半生精氣,這如何能使別人代受,她思忖著。于是掙脫菩薩的手走上前跪下,“天帝,天后事情不是這樣的,還望能聽我一言…”
還沒待耀月把話說完,摩德的眼神如鋼刀般刮過她的臉頰,耀月下意識的一凜,摩德呵斥道:“你是哪里來的小仙娥?這凌霄寶殿上如何有你說話的份?還不快退下。”
耀月疑心,“此人為何裝作不識我,起初要拿我問罪,此時卻主動替我受刑,是何也?”耀月便如墮五里迷霧。
一個分神的瞬間,摩德朝殿前叩首,“天帝圣明,摩德撞毀金母的蟠桃園,合當受此刑責,別無怨言”
天帝猶疑的看金母一眼,金母卻是欲言又止,他緩緩開口道:“即是如此,眾卿可有何異議?”
群臣一時面面相覷眾說紛紜,幾位大臣欲上前進言,奈何天帝已開尊口摩德看來也是鐵了心要受責罰,互相望了一眼后,也就隨著其他大臣附和道:“天帝圣明……
受過天刑的人才知道那是怎樣的附骨之痛。整整一個月摩德都需靜息盤坐療養。夜間在殿內靜坐,白天照常理事,風輕云淡地不漏一絲痕跡。
這日摩德依舊在殿內里坐著,開著的幾扇窗,隨微風輕輕撲棱著。燭臺上燃著支蠟燭,不甚明亮,偏這灰暗的燭光就襯得此人更加氣宇不凡,所謂的面如冠玉大抵就是如此,一雙深沉的眼眸平添了一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鐵面劍眉,兵權萬里,原來竟是真的。但此刻,他英氣盡斂,就坐在這交椅上兀自地出神。
“夜深露重,殿下需仔細些身子,別著了涼才好,”一個如三月檐角搖擺的銅鈴般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一雙纖纖素手,順勢滑過摩德的肩膀,為他披上錦緞灰鼠大氅。如此自然的動作由她做來,卻多了幾分嫵媚,說話的便是瑤池金母的義女婷瑤,粉色衣衫,儀容美麗,清秀中又隱約透出幾分天然的嬌色,這樣的嬌嗔軟語竟也不能是摩德收回思緒,婷瑤又欲開口,摩德輕輕抬手示意,滿腔的柔情蜜語卻沒人傾訴,婷瑤也只好悻悻地離去。
“耀月、耀月……”自那日起,這個名字便在摩德心頭縈繞不去。
次日,摩德依舊坐在案前批閱奏折。
“主上,有位自稱來自離恨天的姑娘求見。”
他遲疑片刻并未抬頭:“請她進來。”
未幾耀月不緊不慢地朝殿前走來,“天神。”
伴隨這一聲摩德才將視線從奏折上移開,耀月并未向他行禮,自己的祖母無極圣母原是為數不多的上古神祗中地位極其尊崇的一位,就連摩德的父親,丹穴王每每提及也都朝離恨天方向揖揖手,故而這聲招呼雖顯平淡卻也不失禮數的。
摩德示意她坐下,她卻支支吾吾的謙然道:“上次……上次……”
“不知耀月公主此次前來所為何事?”摩德打斷她,擺明是不愿將前事重新提及。
“哦……,這些日子我一直愧疚不安,思量著那么重的刑法,委實不該讓天神大人……今次我特意帶了祖母煉制的丹藥于你,望對天神的傷勢有所幫助。”耀月試探性地朝摩德望去,見他不語,復道:“這里有兩瓶,藍色的是內服的,這紫色的呢是直接涂抹至傷口的。”她走上前去未有多想便信口道:“你都傷在哪里了,讓我看看,我好與你上藥。”
摩德伸手取案前的青釉茶盞,眉頭微揚看向她,臉色說不出是詫異還是尷尬,此時她才察覺自己適才的那句話有多不妥,耳根不由得紅了起來。如此尷尬的氣氛,耀月忙亂以它語:“茶水涼了,我幫殿下添些熱的吧!”忙伸手接過摩德手中的茶盞,指腹無意中碰到了摩德的手背,冰冰涼涼的細滑如玉,耀月并沒在意這些,摩德倒是忙縮回了手。耀月忙不迭地把重新添好的茶水送至案桌上。
她看摩德一副不易親近的冰冷態度,也只好揪了揪耳垂訕訕道:“呃……我就不叨擾天神大人了,此藥是三天的量,你要按時服下,三天之后我再來。”剛走幾步,正要踏出殿門,又轉身向摩德促狹地笑道:“嗯……那個……那個,你能不能跟丹穴山的守將說一聲,下次我再來的時候別再難為我了,你不知今次我費了好大的心思才溜進來……”她努了努嘴,又道:“抑或著你有沒有令牌什么的?”希冀的眼神望向摩德。
“你且去吧,只管叫他們以后不再難為你便是,”這不惹塵埃的聲音里似乎含了一絲笑意。
得到這樣的答案,耀月自是滿意。
耀月按下云頭剛一腳踏進離恨天,便聞得一個委屈的聲音:“我的小公主,你又跑哪兒去了,你可嚇死珠兒了。”
“我看你好好的,不也沒死嗎?”耀月嬉皮笑臉的伸手點了點珠兒的額頭。
珠兒委屈的都要哭出來了,“好了,我的小公主,求你了,這是最后一次好不好,要是讓圣母知道了,她老人家定會罰我去北川極寒之地面壁思過十年的。”
“哎呀不會的,你左右才六百多歲,祖母怎的會如此狠心,讓你面壁思過十年呢,要是在那里待上十年,你早就精魂俱散化作一縷青煙了。”耀月雙手來回的捋著襟前的一束長發。
“公主……”珠兒斜睨了耀月一眼。
“哎呀,我理會的,祖母這會子在哪兒呢?”耀月隨口問道,探身子不住的朝院內打量。
“圣母在丹房呢。”珠兒嘟著嘴朝丹房方向一揚。
耀月立時瞪大了眼睛,嘴巴張的足以塞下一個雞蛋,不,是兩個雞蛋。
她忙拉起珠兒的手,“祖母有沒有發現什么?”
珠兒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這我哪知道啊,公主可以自己去問圣母啊。”耀月見珠兒一臉輕松就知道無礙。于是軟語:“嘿嘿,好珠兒,謝謝你。”
“公主,我只道你是好奇圣母的丹房,想溜進去瞧瞧,讓我與你巡風,不期想你竟盜了丹藥撇下珠兒消失的無蹤影,”珠兒美目含淚,看上去真真是委屈到了極致。
耀月稍顯謙仄的說:“好了好了,下次我會提前知會你一聲的。”
珠兒做垂死狀:“啊,居然還有下次。”
耀月一臉單純,“是啊溜出去是必需的,丹藥自然也是要取的。”耀月實是嫌‘盜’這個字太刺耳。覺得‘取’字更為妥貼些。畢竟祖母就自己一個小輩,祖母之物亦是自己的,又何需計較的這般仔細呢。
珠兒打算攻心為上,“公主你到這些丹藥到底是何人啊,如是圣母知道了珠兒死不足惜…”
“哎呀,什么死不死的晦氣的緊,不就是幾粒丹藥嘛,祖母這般疼我頂多是訓誡幾句無礙的。”耀月嘴上雖是說的風輕云淡,心里卻也是虛的緊。
耀月回到屋內雙手墊于腦后,翹著二郎腿躺在床上暗自思忖,“這次能取得丹藥,實屬僥幸,下次未必就能如此,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只愿這丹藥對摩德的傷勢有所幫助,也好稍減我心中的愧疚之意。”耀月正兀自的想著徒然坐起,拍了拍腦袋:“哎呀,今天一天都還沒有見著祖母呢,現下需去祖母面前應個卯才好。”畢竟心虛,總覺得在祖母面前晃一晃才能令自己心安,他日東窗事發也好為自己尋個開脫的理由,由此可見這虧心事是做不得的。
于是起身整整裝束,撣了撣衣裙上隱形的灰塵,朝無極圣母的道場走去。
耀月途經池塘發現祖母正在池塘邊伸著手細細的捻著魚食,耀月走近委身施禮,“孫兒給祖母請安。”
”起來罷,”無極圣母并未回頭,可從聲音里能聽的出她心情不錯。
“祖母前日讓孫兒抄的《沖虛真經》,今日孫兒已抄完,特意拿來請祖母過目。”說著她便側身向珠兒手里接過一沓經文交與無極圣母。
無極圣母罕道,“怎的今日你這孩子恁勤快?”
耀月慧黠的眼睛盯著祖母訕笑了起來,僵硬的笑容愈發顯的她心虛不已。
無極圣母并未作他想,拿眸子掃了她一下,轉念想來,“許是這孩子現在長大了知曉用功了。”因放下手中魚食,轉首接過經文,耀月垂首無語,眼眸卻一直偷偷地捕捉著無極圣母的表情。
無極圣母略略的翻過幾頁兒,莞爾一笑便遞交于立在身旁的小仙娥,慈愛的說,“月兒,果真是長大了,懂得讓祖母省心了。”見祖母這般情狀,耀月才敢偷偷的舒了一口氣。